二十三、不堪回首
就这样短暂却又漫长的八年过去了,她看清楚,想明白了许多一直迷惘的问题,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带着八岁的如一背井离乡,来到了这个远离那人的圣土帝国。 抑郁成疾的锦绣又挨了两年的时光,终于撇下了年仅十岁的小如一,撒手人寰。从小把母亲的悲哀和无奈,都看在眼里的如一,对亲生父亲和同胞哥哥,非但没有一点父子、兄弟之情,反而恨之入骨,避之不及。 于是他改名东一,把过去的种种努力遗忘,跟母亲一起,深深埋葬,发誓从今以后永不再想,跟那人,跟逝水帝国,再无关联。 听着东一诉说的往事,诸葛无情也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前世自己那个总是一次次花言巧语欺骗自己、背叛自己,最后抛弃自己的负心男友就是如此。 他忘不了他一次次出轨之后,又一次次的跪在自己面前祈求原谅;他忘不了最后他仍是为了一个二百万身家的富婆而抛弃自己,抛弃爱情; …… 已经这么些年了,一回想起来,虽然没有怨恨,却仍然是痛彻心扉,只是,那眼泪仿佛上辈子就早已流尽了,此时的他就算是再悲伤,却再也流不出一滴的眼泪。 而东一说出了这些年一直隐藏的心事,心里也似乎好受多了,眼角还带着泪痕就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他们是没事,有事的,是心事重重的上官念一,他就跟烙饼一样,翻过来、掉过去的折腾了了一夜,也没有半点睡意,天刚一亮,他就顶着两只媲美国宝大熊猫的黑眼圈,早早的等在禁卫将军府门口,要拜访禁卫将军诸葛无情。 他的来访,诸葛无情虽然早有准备,但一见到他那两个形象逼真的黑眼圈,还是吓了一跳,他还真没想到,只不过一个晚上,上官念一就憔悴如斯。 只不过,嘿嘿,你可别指着他有什么同情心,没有关心、没有安慰,反而没心没肺的笑个不停。 上官念一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佳,面对他的嘲笑,他也只能苦笑不已,谁让自己贱得慌,一大早就送上门来,让人家看笑话。 “诸葛将军,如一呢?就是您那位叫东一的下人?”他迫不及待的开口,已经整整一夜了,得不到答案的他都已经不能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了,而是根本就是。 看见他那左顾右盼,焦急的模样,诸葛无情好心的决定不再逗他,叫人把东一叫出来,他自己则悄然退场,这件事,谁也帮不上忙,到底怎么着,何去何从,还得看东一自己。 东一刚睡了一个好觉,精神好多了,他厌恶的看了眼跟自己如此相像的念一,坐得离他远远地。 “如一,你这些年。。。。。。” “上官小王爷,请叫我东一!”东一冷漠的打断了他还未问出口的话,对于这个姓氏,这个名字,留给他的都是痛苦和屈辱,如果有可能,他甚至希望,这辈子都不再听到。 “东一”看到他这么排斥这个名字,上官念一不得不改口,“这么些年,你过的好不好?怎么到将军府。。。。。。” 东一冷笑一声,“不就是到将军府为奴吗?有什么不好说的。你不是都看见了吗,我活得挺好,至少比在你们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王府强,既不少胳膊,也没少腿。” 听他这么形容自己从小生长的王府,上官念一心里很不高兴,如果换做别人,早被他叫人拉下去宰了。可这个人不行,这是他的弟弟呀,失散五年的弟弟。 如果他们中间不参杂有利益的成分在,他还是很在乎这个弟弟的,生命无法选择出身,所以弟弟并没有错,有错的只是那个一无是处的女人,他怨恨的也只有那个女人。 如果不是她不相信父亲,不理解父亲的难处,带着弟弟一走了之,自己又怎会和兄弟失散? 如果不是她,他哪用一天天带着虚伪乖巧的面具,在那悍妇面前扮演唯唯诺诺的孝子角色。 如果不是她,他哪里会因为这个卑下的出身,时不时被人用阴阳怪气的声音敲打、羞辱。。。。。。 可是恨归恨,那人毕竟是自己生身之人。“那个女人呢?”他不情愿的开口。 “那个女人?她是你的亲生母亲!”东一发怒了,他自小就和母亲相依为命,感情颇深,他怎么能容忍有人在他面前侮辱母亲,尤其那个人还是哥哥,尽管他不愿承认,但这毕竟是事实,血浓于水的血缘关系不容改变。 对于弟弟的指责和恼怒,上官念一并不往心里去,个人的观点和看法各不相同,就拿他来说,对亲生母亲的怨恨已经根深蒂固,岂是弟弟的一句指责就能颠覆的? 看见他不再言语,东一脸上的怒气渐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拨不开、散不尽的凄然,“我和母亲离开王府以后,就一直生活在圣土帝国的米亚城,母亲忧郁成疾,两年后就过世了!” 死了,那个女人死了!上官念一心里轻轻一颤,一时间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明明当做仇人来恨,而且恨了这么多年,咋一听死讯,为什么没有开心,或者轻松的感觉? 反而,还似乎有点失落,就像永远的失去了什么似地,惆怅,提不起一点精神。恨意,就像已经散去的青烟,再也凝聚不起半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死了,死了,一了百了吧! “那你呢,之后怎么生活?又是怎么到皇城来的?”他强打精神的问道。心里有些庆幸:幸亏弟弟到了皇城,不然自己,也许这辈子都不能和弟弟相见了。 怎么生活?东一脸上的凄然更胜,都能看见眼里的泪不停地打转: “一个十岁的孩子能干什么,做小偷,当乞丐,偷吃大户人家的狗食,住四面漏风的破庙,饥一顿,饱一顿,有时候几天都要不到一口吃的。” 这些话就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就这么深深的刺进上官念一最柔软的心脏,痛,好痛,从来没有过的痛! 在自己锦衣玉食,享尽荣华富贵的时候,弟弟却在受这样的苦。“如一!”他心痛万分的轻唤出声。 没有理会他的呼唤,也没有纠正他的称呼,东一面露感激的继续说:“这个冬天,我和方唯寄住的破庙倒了,大梁把我压在了废墟下,动都动不了,那时候,我真以为死定了。 就在那时候,诸葛公子出现了,他不但把我从废墟下救了出来,还收留了我和方唯,从那以后我们就有了家,也有了家人,我们再也不愁吃,不愁穿。” 不只是他,听了弟弟的讲述,就连对诸葛无情有着莫大意见的上官念一,都不禁也跟着他一起感恩戴德起来,不仅仅是因为他救了弟弟的性命,还因为他代替自己给了弟弟一个家。 也幸好如此,才有今日的兄弟团圆,“如一,你受苦了!”他紧紧的拥抱着失散了五年的兄弟,紧紧地,紧紧地,生怕再失去了一样。 东一没有推柜,就这样躲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只觉得仿佛依稀又回到了童年的时候:哥哥总是偷偷的来找自己,也是这么抱在怀里,嘴里吃着哥哥没舍得吃、偷留下来的小点心。。。。。。 “哥哥!”声音很轻,若有若无的,如果不仔细听,都听不清楚,可上官念一还是听见了,“如一”他低声回应着,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现在那个悍妇没在跟前,他再也不用戴面具了,也不必在扮演什么听话又任人摆布的木偶,这个人是弟弟,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父亲以外最亲最近的人,在他面前,他无需遮掩,无需伪装。 听见哥哥痛哭失声,东一的心中也不好受,那王妃是什么样的人,他可是清楚地知道,想必哥哥这几年在王府,过得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的风光。 母亲的、哥哥的、自己的、一时间所有的新仇旧恨都涌上心头,和哥哥十指交握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以致手背上的青筋都高高隆起。 “如一,和哥哥一起回王府吧!”上官念一满怀希翼的提议。 这句话就像一块冰,瞬间就把guntang的心降到零度,又像从天而降的一瓢凉水,将燃烧的火焰彻底浇灭。 “我不,那不是我的家,要回,你自己回!”激动地东一又恢复了仇恨和冷漠,他一把推开哥哥,极端厌恶的拒绝。 到底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上官念一轻易地猜出弟弟心里想的是什么。弟弟也长大了,应该把父亲这些年的苦衷,跟他说清楚了。 “如一”他轻轻叫:“你想必是痛恨父亲当年对你们不管不问吧?”他不理会东一瞬间紧绷的身子,继续说道: “你知道那位王妃为什么答应让那个女人进王府吗?是因为父亲答应了她的条件,把我交给他抚养,从此不得再见那个女人一面,否则她绝对会杀掉那个女人。 父亲至始至终都是爱着她的,只不过生在豪门,身不由已罢了,不错,他那时已经被封为王爷了,可也正因为是王爷,才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不能随心所欲,不能为所欲为。 皇上不会允许父亲为了一个没有地位的孤女,得罪朝中的一品大臣,更不会让她来辱没皇室的名声,他给了父亲两个选择,一是服从条件,二就是毒酒一杯,立即赐死。 为了让我们有个光明正大的身份,也为了保住那个女人的生命,父亲选择了前者。 为了让你们能得好一点,父亲背地里教我如何讨好他的王妃,如何带着面具表演母慈子孝,如何摒弃自尊诠释什么叫卑躬屈膝,从那以后,父亲脸上就再也没了笑容。 你知道父亲常常在流花河一站就是一天吗?你知道他夜夜徘徊在你们的房门之外吗?你知道他从此独居书房,每天以酒度日吗?” 上官念一神情激动,就连声音里都带着颤音。 这就是真相么?这样的一个父亲就是自己日夜仇恨的对象么?那自己不是恨错了?东一迷茫起来,愣愣的坐着,这样的真相实在太出乎意料了,让他一下子接受不了。 “回去吧!既然她已经不在了,还有什么能威胁父亲呢?”上官念一劝道:“皇伯父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我的,你就不想回去见见父亲吗?” 父亲?东一的眼神更加迷茫,父亲长什么样子?他早记不清了,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正眼看过父亲一眼。 那时候,父亲他倒是能经常看见,只是他当时年纪小,记不清,再加上,他一直以为所有的苦难都是父亲造成的,所以一见面,他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 回去?他犹豫不决,踌躇不定,伤心之地不可久留啊,他又真的不愿意回去,回到那个只有灰黑色伤痛和屈辱的地方,因为那里,除了不堪回首的回忆之外,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