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夏秋心
与他缠绵过大半夜,歇去小睡过一些时辰,太阳就快从东边的天空升起來了。 这一夜过得真快,衷瑢还意犹未尽,云长天便已起身穿好衣裳,洗漱好上朝去。 不过她背上还是火辣辣的疼,昨晚遗留的痕迹让她心生出一段怨念,又是在回想自己哭成那副惨样他还不理会时的委屈心酸,有理有据的火气就腾腾地燃旺再燃旺。 门外天光还是有些暗淡,灰蒙蒙地映在他身上,直将他高大的身影给掩去,剩一层黑黑的剪影在动。 衷瑢随意敛上外披,麻利地从榻中层叠的薄被里跳到地上,鞋都沒心思去穿,小跑过去满抱住他的腰,硬着口气说道:“你等会。” 云长天让她冷不防给纠缠住,心里便要开始急起來,天色不早,再不去要迟到了。 但是借着外边不亮的光可以看到她现时是何种表情,因此他也很快猜测到这女人要讨伐自己。 果真衷瑢向自己质问道:“你昨晚怎么回事!我让你粗暴一些又不是让你直接拿鞭子抽我!” 她的声音有些哑,有些低沉,可能还沒睡够。 “下次不会了。”他敷衍道,摁她脑袋想着把她推开,但掌心里触到她额头上温热的皮肤,某种情绪一下就化了。 衷瑢感到他的力气小了许多,本來冰凉凉的手让自己慢慢地暖了一片,心里相当温情,便更用力抱紧了他。 如果换成平日里的闲暇功夫,云长天倒还乐意跟她再闹一会,可是时候真的不早了,他卯足劲终于推开衷瑢,又应付两句,扒开门匆匆走了。 他走时太急,衷瑢只见他迈过门槛的腿都把衣摆给掀的飞起,刚才生出的温情顿时也零落一地,让风给吹了散。 屋里渐渐光明,东边衍來的几束长短晨曦耀的她有些说不出寂寥。 大早上的,梁又梦还在睡梦里徜徉,院里已经有云嫂在忙碌。昨晚上嘉言又开始发起高烧,她和洛忠轮守着熬到天明,才把温度压了下去。 这里边的疲倦不光折磨生病的女人,连着担心她的一众亲朋也为此熬尽了精气神。 云嫂提着个木桶,另一手把了条水瓢,院里灰尘太多,她埋头正舀着泼到地上好降降灰,到院门口时沒注意,一不小心就把凉水泼上了刚要迈进來的老太监身上。 后边一群小太监跟着缩起身子往后退,均吊起嗓子“哎呦”一声,倒是把云嫂给吓了一跳。 “真是对不住了!各位公公见谅见谅!我这就去里边拿干布來给你们擦擦!”她赶紧垂下水桶放到一边,提着裙边小跑回自己屋里取了干净的软布,又一刻不停地跑到老太监面前,弯下腰正想给衣摆上抹两抹,就让他制止了。 这宦官微皱起眉头,本翘着兰花指掸衣上的水,这下不紧不慢地拦住她的举动,从她手里扯过软布时说道:“别麻烦了,我自己來吧,夫人你受点累,将梁姑娘请出來,大公主要她到公主府里玩个一天。” 云嫂听到是大公主喊梁又梦前去,心口就有些收紧了,本來云家跟大公主明里暗里结过一些仇怨,洛忠也三番四次地被她挖过墙角,难不成最近又是看上这个丫头了? 她虽然想不好,但是当着一众太监的面,只能欠笑道:“公公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将她叫起來。” 众太监还在为着这一瓢水的事朝她怨眼,虽然嘴巴紧闭着,目送她又是匆忙跑去屋里的身影时,眼珠里转溜的是不得了的嫌弃。 梁又梦被云嫂拽拖着从榻上翻身落地,另一只手还在揉眼睛,仰起头就是一个连天的哈欠,窗纱外透來的初晨阳光直直映射在她脸上,暖暖的橘色有些闪到她的眼底。 她被推搡到水盆前,慢吞吞地弯下腰将一双手并起來浸到冰凉的水里,发了一会呆,让云嫂又催一遍,这才往蕴热的脸皮抹两把,粉黛都來不及上,就被拖着出到院里,面对那群阴阳怪气的太监。 老宦官见她面容阴沉,像是起床气未散,小心地请问过,之后说明來意,就顺利将她带去了城东的公主府。 一去那边,辉煌的堂院让梁又梦实在睁不开眼,沒想到出了皇宫还有这般豪华奢侈的附院,让她不禁感喟真是仰仗了门口匾额上烫金的“公主”两字,此地才能摇身成宫廷贵族的禁苑。 只是凭那时梁又梦的眼界,她还不知道,这处宅院仅仅是大公主手上不算上得了层面的一座罢了。 毕竟是常年卖官鬻爵的人物,圈地什么的对她來讲不过再寻常的事沒有。 梁又梦战战兢兢地去公主府溜过一趟,让宦官送出來时,心里忐忑虽有,但更多的还是一切在她掌中的控制感。 这么危险的人物真的掉进自己的陷阱里,现在她梁又梦成了躲在暗处的猎人,如何让这只凤凰掉几根羽毛,然后痛的死去活來,这事怎么想她都觉得很刺激。 老太监在门口送她,正想让人牵辆马车过來,但是让她给谢绝道:“我先去花街上逛逛,到何司乐那边看看歌楼怎么样了。麻烦公公了,又梦走了啊。” 她甜甜的一声招呼打过,让老太监听了甚是舒服,于是对她的态度柔和起來,立在门口挥挥手目送她转过拐角,这才拢着拂尘,佝偻着身子慢慢跺回里边。 三斟曲里边的一个厢房内,何音与一众送茶叶來的汉子聚拢在桌边算着各种费用。 荼荼在旁斟完茶水后,也一道过來凑着脑袋看。 众人站着或坐着,都朝那埋头聚精会神拨算盘的少年手上去关注,荼荼也观望一会,但让那飞快灵活的手指乱舞光了兴致,她的视线便朝上挪,挪到少年的脸,见他轻皱眉,一副当家好掌柜的轻俏好模样,心里徒然起了欢喜。 这种欢喜还夹杂着昨天让他气出來的闺怨,女孩子家家,脸皮薄得不像话,让他当着众叔叔伯伯的面耍威风,心里自然难过,以后也不想就此放过他。 她正想着心事,马哥突然松开乱拨的五指,一下捶打到桌上,嘴里呼出一口气,就好像刚才去外边跑了长久的路,“终于算完了,何老板,你这一季度还是有些赚头的,就是朝廷扣去的税高了些,其他的倒也沒什么花费。等我把清单列出來,你照着上边给大伙发工钱就好了。” 邻座舒缓下來的何音跟着他的算计大概知道了是什么数,心里盘算着自己身边的钱还有些不够,因着三斟曲请一众歌女舞娘,还有丫鬟跑堂这笔开销就不少,更不用说到处求人疏通时拿出去的那笔。 不过他沒烦恼多久,人群外围响起两下叩门声,何音斜过身子朝门口望去,见是梁又梦來了,立马起身去迎她,问道:“这么早?” 她看到何音就觉清风扑面一样爽快,翘起嘴角笑道:“我就來看看你这边如何了,开销还够用吗?不够的话我那边还有一些,待会给你送來。” 这让何音有些开不了口,但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点点头,说道:“二哥又要你伸手帮一把了。” “都是一家人,何必见外。”她抿起嘴微笑,不见了本來还露着的几颗白牙。 过午的时候,小马受何音的犒劳到了附近的菜馆吃上一顿,荼荼也在桌上,两人刻意避开对方的视线,想看但是忍着不去看。 梁又梦先行回云家取來自己的积蓄替何音付完工钱,而后并不留下吃饭,只带了点去净姨原本住的宅子。 这里还住着陈婆,她在院里打水洗衣服,一个人怨怨叨叨,听不清楚在讲什么,钻到梁又梦的耳朵里,让这一脚还沒跨过门槛的小娘子不禁笑道:“陈婆你吃过沒?” “我自然吃过了,不早点做好饭菜,里边那德爷可就要拿刀架到我脖子上。”老婆子看她來了,还不忘手里的活,头只抬了一下,就又垂下去只管手里揉搓的体力活。 她圆滚滚的身子蹲在井边,乌黑混着银白的头发在脑后挽了个整齐的髻,不见有什么簪子或是绳子绑着,却也能一丝不落地服帖着。 还有一两束从她额角落在前边,随她阵阵搓洗不断轻柔飘摇。 梁又梦不再去看她映在太阳底下的细密清汗,一手里拎着问掌柜借來的食盒,另一手提着裙边,低头小心跨越流在青草泥地上的几注脏水,摇摇地往屋里去寻德爷。 德慕亦躲在她的房子里,这是梁又梦始料未及的。 屋里窗户紧闭,又有竹帘子垂挡着,只有几丝微亮从条条的缝隙漏进來,因此小小的一间房让外边的大太阳光反衬地很暗,却很阴凉。 德爷吃饱了后就躺榻上睡回笼觉,院里的蝉鸣很乏味,但听着听着她也能舒坦地闭上眼,休息休息。 只是她始终睡不着,虽然夏天的午后眯眼打个盹再适合不过,心事一摞摞地搁着,让这位飒爽娘子终于倦了。 她侧身枕在自己的小臂上,听到院里的对话,懒懒地翻个身,睁着眼等梁又梦走进自己的视线内,看到她还贴心地带來隔壁酒家的食盒,德爷问道:“你从街上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