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瓜田遇僧
花如嫣目光涣散，无心聚焦在某人，某一双眼上。像极了一个犯错却不认错的孩子，倔强倨傲，衾影无惭。 唐翎一步步走了过去，挽起了花如嫣并不迎合的双手。目目相望，含情无声。 鱼骨寺下，这些人，寒蝉凄切一般沉寂。无形的压抑凝聚在每个人的心间，也只有秋风才会偶尔过去给一声问候…… 几人思深忧远望着眼前，这所挂满“女子怨灵”的寺院，谁都不想再回去了…… 几根火把投了进去，艳丽的红光焚噬着鱼骨寺的“表面与内局”。一声声的回音传出，不知是残桓断木的挣扎？还是七情六欲的绝望？更不知，那些画中的女子是笑是哭？会不会涅磐重生？下一个轮回，会不会重蹈覆辙…… 几人最终还是坐在了一起，分享着离别前的心事…… 龙华玉犹豫几次，扭扭捏捏的走到了唐云燕的近前，道：“唐小姐，你的伤势……” 唐云燕颔首一笑，虚弱道：“经过这些事情，我明白了很多道理。呵呵，鱼骨寺，死余辜，一反一正就是个不一样的结果，更何况人呢？这些年间，唐门与无极门cao戈无休，提防彼此，到头来，却是家贼难防，差一点将两派一同葬送。今日的秀才，明天的和尚，如若没有唐姑娘他们拔刀相助，或许就是将来的门主！这一切的一切，应该都是我们俩家的咎由自取吧！” 龙华玉点了点头，诚道：“唐小姐，知父莫若子，七年前令堂遭祸，确确实实不是家父所为，还望唐小姐明察秋毫啊！” 唐云燕忧伤道：“唉……或许、七年之前，卓秀才就已经有了夺取门主的打算了吧……”说完，唐云燕目光空洞的望向了前方…… “师姐，有些话……” “有些话，翎儿不问，我也会说！”花如嫣拦道。 说完，花如嫣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继道：“我八岁那年拜下的师傅，在明月山学艺七载。走时，师傅没有一句挽留，还说以后不会再认我这个弟子！唉……这些年间，我时常在想，难道一脉正宗就真的那么重要吗？师傅为什么会把它看得比师徒情分还要紧呢？” 唐翎接道：“师姐一共拜过两位师傅。” 花如嫣默默点头，迟疑了片刻：“明月山的南首，有一处断谷，翎儿可是记得？” “嗯，记得。断谷幽深，常年布雾，看似深不见底！” “谷底，你可曾下去过？” “呵呵，下谷的心魄从小就有，可到如今，我也没有那个本事啊！” 花如嫣接道：“十四岁那年，我也是怀揣着好奇之心，在谷顶上端视下方。那谷底的雾气浮在了半山处，白莲朵朵一般惹人喜欢，实在是令人遐思遥爱啊！我正幻想时，身后就走来了我的第二位师傅，她也是当年我们师傅的旧识。她问我，想不想到谷底瞧瞧，我应是，她提我就走，一步跃入白雾，如同飞翔一般，吓得我是魂不附体！直到返回时，我才知晓，她那神仙般的造诣仅凭着二指间的一根寒丝！她与我一同回归居所，当着师傅的面，问我要不要学她的手段？我年少无知，不以为然的当场作了答应。师傅又二次问我，我依旧应是。直到她带我离开明月山的那一刻，我才真正懂得了这一去就无法回头的道理！直至数年以后，她才说起收我为徒的原因。原来，她与我们师傅乃是多年的故交，那日到明月山探访时，无意中看见我在练功的样子，她端量着我的一招一式，越看心中越是喜欢，故此就有了从师傅手中夺徒的意向！后来，她与我们的师傅提及此事，师傅还当是玩笑来论，说是我若有心她就不留！就这样，我才拜下了这第二位师傅，从此以后，便一直载负着背叛师门的骂名！” 说完，花如嫣深切的望向唐翎，再道：“翎儿，知道了这些——你还认不认我这个不忠不孝的师姐呢？” 唐翎含情道：“在这个世上，我唐翎只有你这一位师姐，又怎能舍得不认呢？” 说着话，花如嫣与唐翎相视而望，紧紧握住了彼此的手，比前时更显亲近。 离别前的时光弥足珍贵，又总是不经意溜走。也许，这就是懂得珍惜眼前的道理吧！ 唐云燕由风阔海护送回蜀中唐门。她与龙华玉二人约定，回去后安抚各自令尊，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讲述明白，誓要让唐门与无极门冰释前嫌，化干戈为玉帛！ 花如嫣与唐翎姐妹二人相见恨晚，恋恋不舍。 分别时，唐翎说：“无论如何，花如嫣都是自己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日后相逢之时，必会牵着师姐的手，一同前往明月山，双双叩拜师傅。” 花如嫣也对唐翎一再叮嘱，江湖险恶，鱼龙混杂，这一路之上切要小心谨慎！ 就这样，姐妹二人一直盘叙到黄昏时分，最后在蜀山脚下依依惜别，互道珍重。就如同儿时的那首童谣所唱，灵雀相伴，最终还是要各自纷飞…… 一行四人继续循次而进，踏上了寻往蜀山莲池的道路…… 步步攀高，山途逐而崎岖难行。眼中，秋意更浓，鸟语花香，敞开嗓子，山鸣谷应。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天光逐渐暗淡下去，高走几步，眼前豁然平坦一览无余。但见一大片香瓜田铺在脚下。远远看去还有一所简易的茅屋。屋前树枝编成门挡，一灯如豆，独处四野，与前日店家所描述的一般无二！ 几人四下张望，却没有看见守瓜地的和尚，方要举步，一声老音却凭空传来：“阿弥陀佛，来者几位又是何人啊？” 宫天白一拱手，道：“回老人家，我几人乃是慕仙山青色而来，打扰之处还望海涵。” “哦！慕山色而来……” “正是。” 说话间，“吱呀”一声门动，一位身穿灰色僧服的老者从瓜棚中信步走出。 此人六十几岁的年纪，身材魁梧，腰杆笔直，浓眉大眼，花白须髯，头顶上有十二个受戒的香点，胸前挂着一串枣红色的硕大佛珠。 老和尚目光冷峻，环看几人道：“贫僧耕下这一块瓜地，图得就是天下间的门道，能者献艺可得财，庸辈留财我买艺，非此即彼，别无他路。但不知你们几位竟是献艺？还是破财呢？” 唐翎冷声道：“倘若我们才疏学浅且囊中羞涩，又该如何呢？” 老和尚淡然一笑：“呵呵，哪来哪去，岂不简单！” 唐翎再道：“那么献艺怎讲？破财又何说？” “若要献艺嘛，就是在贫僧的眼前走上几趟，否则，每人奉上白银一百两，和尚我概不还价！” 陆小仙一吐舌头，惊道：“一百两！” 和尚一笑：“正是一百两。” 宫天笑气道：“你身为出家人怎好如此爱财，每人出一百两——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老和尚摇头道：“既然尔等无意，恕贫僧不再奉陪！”说完，老和尚一飘身，漠然走回茅舍。 陆小仙不忿道：“唉，这出家人好生无理，种下了一片瓜田，就在山里做起了劫道的买卖，这名山大川又岂是和尚开辟，凭什么擅自立下这般无礼的规矩！” 宫天白忧思道：“一片瓜地又怎能挡得住山中过往？但看此人胸有成竹的样子，此事绝非眼前这般简单啊！” 宫天笑气道：“哼！我看他就是一个野僧，故弄玄虚罢了！” 唐翎一指地上，道：“你们看，这里又岂是香瓜？” 几人随手看去，但见褐绿色的瓜秧上结得都是一个个的石头疙瘩，只是有几分香瓜的形状罢了！ 几人看完，目目相视，心中皆为不解！ 唐翎对着茅屋喊道：“大和尚，田里的石头香瓜熟没熟啊？又是个什么价钱呢？” 屋中传出回话：“熟透的香瓜若能吃进嘴里，贫僧分文不取！” 唐翎闻言，心中读懂暗意，弯腰从瓜田中拿起了一块石头疙瘩，一拽一牵，石头后面居然还连着一条瓜藤。再将瓜藤掰断，唐翎把石头托在了掌心，掂量掂量，足有七八斤的样子。当下，一股内力运上单臂，对准石头猛然拍了下去！ 手起掌落，唐翎的左右手合在了一起，双掌一开，那块石头依旧完整。唐翎托着掌中的石头轻轻一摇，石粉顺着指缝缓缓撒漏。略微一动，四分五裂，一只黄灿灿的香瓜宛如小鸡破壳一般显露了出来！ “吱呀”一声，老和尚从茅舍中一步闪出，急生生地走到了唐翎近前，目光一聚，紧紧地盯上了唐翎掌中的那只香瓜。再俯身从地上捡起来几块石壳，来回打量一番，惊愕道：“阿弥陀佛，姑娘用得乃是何门掌力？” “大和尚又何来此问？“ “姑娘可知这方石出自何处？” “不知。” “这乃是蜀山莲池中的藏鱼石。” “藏鱼石又怎样？” 和尚敬道：“金坚铁固又岂能比得上藏鱼石的一角，平常掌力又岂可撼动藏鱼石的分毫啊！姑娘不凡，还望报出名号。” 唐翎问道：“如此说——这可以算作献艺喽？” 和尚赞道：“姑娘的掌法震古烁今，此乃绝艺也！” “大和尚抬举了，小女子的掌法乃家师所传，唤作五丁五甲劈山掌！”。 “五丁五甲劈山掌……”老和尚若有所思，自语道。 宫天白礼道：“那么还望高僧敞开一条道路，也好让我们继续赶路。” 老和尚一回神，道：“天色不早，半山中却也不好栖身，几位倘若不嫌，可在寒舍暂忍一宿，贫僧再去采些野食，开坛米酒，岂不美哉！” 几人眼神一碰，正犹豫之时，老和尚再道：“寒舍虽然简陋，确是不轻易容人，倘若几位心生顾虑，仅可从此地错过，贫僧也绝不阻挠！” 宫天白道：“老人家说的哪里话，我等只怕叨扰了佛家清静，这才犹豫。” “唉……客套客套，和尚归和尚，岂奈远山高，如今贫僧早已是闲云野鹤，最怕的就是清静。来来来，山中清苦，茅舍简陋，几位可莫要嫌弃就好。”说完，老和尚身前引路，几人先后跟入了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