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峰回路转
眼下,正是子丑交接之时。 冥世中,一切业已安排妥当,只待凡世中的符咒破解,才能走出这段阻隔。 于和面朝西方盘坐,手中拿着那张写着‘遁阴匿景’的咒符,双眼紧闭,念念有词。念叨一阵,咒符上渐而冒出了缕缕白烟。随手一抛,咒符随风而去,一点星火转瞬即逝。 再将法绳的末端,绑在贴着‘阴阳易位’的闷灯提手上。然后将闷灯摆在身前,目色一合,咒决声声。念叨了大约盏茶功夫,突然双眸一开,一掌拍向身前闷灯。硬生生地将闷灯推了出去! 一路暗淡的光色贴着地表顺直而去。 于和迟疑观望,只待眼下盘成一团的法绳全部出去,才将木雕蛇头拿起。猛地往前一送,顺而再往身前回收,重新将法绳盘在了木雕底座。这些动作鱼贯而出,一气呵成。 而眼下,那盏被推出去的闷灯业已无形无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于和长舒一口气息,站起身形,笑眯眯地望向了身后,道:“二位爷大可放心,前时的咒符已然被我破解。不消一时三刻,必会有人从前方的道路上走出!呵呵,还望二位爷顾念于和的悔改之意啊!” 罗大春冷声道:“你不说我也知道!”说着,望向宫天笑,笑道:“呵呵,你也毋须忧心,于和的心中确是比你焦躁。” 宫天笑道:“他怎会比我焦躁呢?” 罗大春朗声道:“关乎性命,其心怎安?所以嘛,他说不消一时三刻,冥世中的三人就定然可以全身而归。” 于和急忙附和道:“前辈说的是,此时他们绝然已经在回走的路上了。” 三双目光盯在了前方。一看,便是半个时辰…… 暮然间,一团漆黑的夜色中凸显出豆粒之光,摇摇摆摆,忽明忽暗。 于和尤为亢奋,指着道:“二位爷快瞧,他们出来了,他们走出冥世了!”一边说着,急忙从腰间将三清铃拿出,用力晃动,疾音远去。 罗大春面中含笑道:“道家的法术确有精妙绝伦之处!凭得一张咒符贴在闷灯之上,就可将人引入冥世!另换一张,亦如前仿,闷灯却有拨云见日之功,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啊!” 宫天笑愤慨道:“如此一个不入流的居士,亦可暗中作梗,将凡人的性命玩弄于股掌之中!唉……” “故此,求仙问道者才多如牛毛,无非想学来法术,做成人间翘楚。” “从此,他们也就不是凡人了!” “呵呵,是不把自己当凡人了!” 一老一少,几句交谈,眼中的人影越走越近,直至近前。 于和喜笑颜开的摇着三清铃,迎来了一对对白眼。 “大哥、唐翎、仙儿、你们可好?”宫天笑眼见来人,心中有些酸楚。 三人与之相视一笑,俯身便拜! 罗大春一双手扶不起三个人,也只好坦然自若的笑着:“呵呵,快起快起,自家人毋须客套!” 宫天白跪道:“前辈搭救之恩,怎是礼数可还,宫天白实感无以为报啊!” 唐翎拜道:“前辈大德,唐翎亦会心记,有生在世绝不敢忘!” “陆小仙给前辈磕头了!” “宫天笑也给前辈磕头了!”宫天笑眼见这等阵势,不由得跪在了陆小仙的旁边。 罗大春眼望身下跪拜的四人,心中百感交集。展开双臂将四人一并揽起,问道:“你们三人是如何走出冥世的?” 宫天白道:“泥小鬼带我三人回到前夜初来之地。等待中,忽见有一条绳索甩来,落下了闷灯一盏。我们就是提着这盏闷灯引路,走着走着便听见了摇铃音色,这才寻了过来。” “哦!闷灯下的道路可有不同?”罗大春问道。 “闷灯下,道路细长,一路笔直!” “呵呵,那就是我道家法绳的印迹啊!”于和闻言,竟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甚是得意忘形。 话一出口,惹来了众家凌厉的眼神。 “前辈,这个道士该如何处置?”唐翎随问道。 于和闻言,吓出一溜小跑,扑跪在了罗大春的身下,哀求道:“前辈饶命,前辈饶命啊……” 罗大春望着身下,冷冷道:“若饶命,你如何?” 于和紧道:“小的定会痛改前非,日后绝不害人!”说话中,于和察言观色,眼见罗大春一脸的威严,急忙补道:“这些法器,贫道、不不不,于和全都烧掉,一件不留,与道家永无瓜葛!” 罗大春点了点头,道:“今夜中,罗某既然放过了道姑,也就暂且饶恕你这个居士。但劝你说到做到,好自为之吧?” 于和闻言大喜,磕头如同捣蒜一般紧密。起身时,目光与唐翎犀利的眼神碰上,吓得他动如脱兔,步子更是速疾,一溜尘土飞扬而去…… 罗大春瞧了瞧天色,道:“如今时候不早,罗某还有一些事物需要料理,就此别过吧。”说完,罗大春笑着避开了几人不舍的眼神,予宫天笑说道:“天笑啊,我听天白说起,你乃是三星护体之士!” 宫天笑别扭道:“什么三星护体啊,方才却挡不住一只蟾蜍布偶!” “你可知晓为何?” “不知!” “于和可是知晓你有三星护体?” “在于家阴行中我曾提过。” 罗大春点了点头道:“那他在施展符箓术之前,可是一直观看天象?” 宫天笑回忆道:“嗯嗯,还说什么,月色不溢于云下,就是什么——日月无光,阴阳混淆。” 罗大春笑道:“呵呵,这就是道家的心计,为了应付你的三星护体,专门挑了一个不阴不阳的时辰与一个阴阳交叉的地点!” 宫天笑道:“前辈,天笑心里清楚,无论怎样,凭得三星确是护不住体魄的!” 罗大春朗声一笑,道:“哈哈哈,孺子可教也!”话音方落,金色长枪随在身下一点,身形拔起丈余,空中一阵布动。人影一射,踪迹全无。空中,一声亮音洒下:“诸位少年,后会有期!” 宫天笑望着空荡的夜色,羡慕道:“功夫练到了这般境地,竟与神仙也差不了多少嘞!” 四人返身回到了王家老店,夜无长谈,只道是在冥世的同福客栈当中,碰巧遇到了地罗幽仙,这才有了凡世中的相逢。 几人商议,一切还需按照前时所定。 翌日,子丑交接时。七绝谷底万籁俱寂。但见娥月西沉,隐透在薄云中浮游,偶有风摆,凌不动树桠一条。真乃月白风清,良辰美景。 几丝草动,两席黑影一闪而过,其中一人提着一面硕大的铜锣,另外一人则是拿着一口布袋。 陆小仙轻声道:“宫二哥,你先去道观门前敲起一阵急锣,毋须匆忙,门前左右各敲一会。” 宫天笑点了点头,将罩面黑纱向上提了提,而后便蹑足潜踪,鬼鬼祟祟而去。 “哐哐哐……” 一阵疾响,瞬时炸开了道家的清宁,震得树荫上掠起了一阵扑棱棱的翅动,还夹杂着几声昏鸦的哀鸣。 敲打一阵,宫天笑原路折返,飞步闪入草丛。一掀面纱,宫天笑顿感山气清冽:“怎么样?够力道吧?” 陆小仙捂嘴笑道:“你跑的好是难看啊!” 宫天笑方要辩解,陆小仙一吹手指,噎住了含在嘴边的话。二人极目远眺,屏气凝神地注视着西风观的门前。
时候不大,道门“吱呀”一分,一个脑袋从门空中夹了出来,如拨浪鼓般左右巡视了一番,顺而又缩回门里,“咣当”一声合起了门缝。夜色的浓郁瞬时又恢复了七分,不甘寂寞的秋虫也断断续续的鸣起了嗓子。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陆小仙道:“宫二哥,劳烦你再去一趟,这次切要速去速回!” “好嘞。”宫天笑的腿脚极其麻溜,三窜两蹦就又来到了道家门前,接而又是一阵“哐啷哐啷”,声浪更是盖过了前阵。 草丛中一猫,宫天笑嬉皮笑脸道:“这次跑得不难看吧?” 陆小仙双眸紧盯门前,冷声道:“没看!” “哦。”宫天笑自觉无趣道。 俯仰之间,两扇道门豁然开启,四个道士陆续从门里跨出,个个面色威严,手上提着宝剑,分东西南北而立,冷眼静看。 过了一会,一个身披黄袍的老道从门里走出,与各方小道嘀咕一阵,尔后便走回门里,四个小道则是逗留了一会。 宫天笑一阵暗笑,道:“这干道士定是被咱们惹急了眼,愁着无处发泄呢!” 陆小仙道:“就要闹一个鸡犬不宁才好。” 宫天笑道:“看我给他们来一个趁热打铁,再去敲它一阵。”说话间,宫天笑就要起身,却被陆小仙单手拽下:“你真傻!” “啊!”宫天笑有些摸不着头脑。 “此时他们就隐藏在门后,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啊!” “你如何知晓?” 陆小仙并未答话,而是从地上捡起了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在手上掂了掂分量,“忽”地一下往着道门打去。 “啪”地一声脆响,石头在道门上四分五裂,印上了一方痕迹。几乎与此同时,门扇砰然大敞,一众手持宝剑的道士从门里挤出,大有搏命之势。 陆小仙低声道:“瞧瞧,说你傻吧!” 宫天笑惭愧道:“还是仙儿心思缜密啊!” 几个道士环视一番,眼看四野空旷,寻觅不出蛛丝马迹。又有一个道士察看了门上的印记,交头接耳一阵便又相继返回,再次将道门虚掩。 宫天笑道:“他们定是藏在门后,等着咱们自投罗网吧!” 陆小仙答非所问道:“我去洒纸钱。” 宫天笑拦道:“这时如何去得,他们就在门后猫着嘞!” 陆小仙轻轻一笑:“嘿嘿,就凭他们的耳目?”说完,宫天笑只感觉眼前人影一晃,举目再看,哪里还有陆小仙的影子?无奈之下也只好将目光伸向门前。 眼神刚刚稳住,就看见天空中下起了挥挥洒洒的纸钱,如飘飘雪花般翩翩而沉,渺无声息。 再看半空,亦是望不见一丝人迹,只怪自己浊眼无力,瞧不出佳人倩影! “咱们走吧!” 宫天笑正看得着迷,肩头上忽然一颤,猛一回神就见陆小仙已然蹲在了自己的身旁。再一转首,西风观的门前依然有三三两两的纸钱在空中摇曳。宫天笑瞠目结舌地望着陆小仙调皮的样子,心头肃然起敬,不由得刮目相看。 后两日,西风观加重把守,可是依旧没有找到敲锣之人!每日清晨都会有冥钱铺地,还神使鬼差地让人在门前挂上了两盏白色灯笼。而这一切,也只有轻功卓绝的陆小仙才可以做到。 一来二去,毒寨的三位来客自然心生猜忌,毅然决然地拒绝了西风子的再三挽留,于第四日的清晨踏上了返程。 眼见三个装束怪异的人离开了七绝谷,几人又岂会再做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