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大家都很赶时间
“若是识趣点，你和这条小蛇，也一样可以离开。”那声音不再幽然，一如它主人的身影，不再模糊。 那身影终于突破了小七设下的屏障，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一个灰白麻袍的老者，头发与长眉，双眸乃至肌肤的颜色，也与他的长袍，一模一样。 他像是本在毒瘴之中，而非自毒瘴的尽头之外，穿越这不知穷尽的毒瘴而来。 这是所有人的唯一感觉。 周玄没有想到，刚才那个声音如雷的强大妖兽，幻化做人形，会是这般模样。阳寿将尽的模样。 老者对此似乎毫不遮掩，但他病态的脸庞上眸光凶厉，他扫了周玄身边的何青松等人一眼，这些人便如坠地狱。 除了何青松之外，所有人都将视线落在了周玄的身上，似乎在等待着后者的选择。 周玄将手搭在耀月的刀柄上，面色从容，一点都看不出是在做着艰难的、违背心意的决定。 是的，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做决定。 自始自终，他都不认为自己有权决定身边的这十多条生命的归属。哪怕，这些人，除了何青松这名奴仆外，更都是被他周玄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 老者阴翳的脸庞看不出任何表情，也不知对于周玄的沉默，是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 他当然知道这无言的表态，意味着什么。于是，他无声地笑了起来。 周玄眉毛不过一挑，已倏觉有泰山压顶，身体猛地往下深沉，双脚完全陷入了地下。 与此同时，他沉喝一声，不知是痛苦，还是在反抗，或者二者皆有。 因为这一声喝，地面迅速龟裂，蔓延而过众人脚下身下，消失在无形屏障之外的浓雾之中。 老人盯着周玄煞白的英俊小脸，灰白的眸子居然有赞赏之色一闪而过，似乎对于这个能够承受自己一击的小家伙颇感兴趣。又一阵短暂沉默之后，老人抬手指着周玄，森冷地道：“或者，你们，杀了他。” 随着老人的话音落下，众人身上沉若山峦的无形枷锁悉数消散。 然而，屏障内的氛围却变得凝滞。 修行者们缓缓起身，互相张望着，想要从他人的脸上看出某些信息。 何青松将周玄护住，向两侧平张、缠着白布的双手袖中有飞剑清鸣如蝉。 到底是有将半的人抬起脚，往周玄挪近了一小步。 他们已经用这一步做出了选择。 这些人脸上的歉疚之色终究是一闪而逝，口中轻道：“对不起了！” 然后拔刀抽剑朝着周玄扑了上去。 这些人与周玄的距离太近，近到后者完全暴露在他们所有人的攻击圈中。 五名仙师的共同一击，叠加起来，威力之强，便是何青松这样的天师都会觉得麻烦。所以，何青松从一开始便没有打算让这些人的攻击形成。 只是，他忘了，在他与周玄面前，还有一个老人存在。 何青松正准备动手，却发现自己根本就动弹不得。 他一脸错愕地望向那老人，却发现自己根本就看不清对方的模样。 原来，他从一开始，便没有真正看清楚这个极有可能是只超级妖兽的老人。 周玄看着护在自己身前的何青松，无奈地摇了摇头。有小七在，即便是这些修行者一齐上，对他而言都不存在任何威胁。 不过，他的无奈，亦不在于这五名修行者对他这个救命恩人的叛变。 他救这些人，只是在顺应自己的心意，而非不忍，更不是为索求他们的回报。况且，他从一开始，便不对这些人的忠诚报任何希望。利益关头，怎么选择，终究是他们的权利。 哪怕，他们要杀了自己。 自然，这不是说，他就伸长脖子任由这些人砍。他不是圣人，当别人打他左脸时，还把右脸伸过去。 不过，他不失为一个君子。 他摇头，是因为，有一个年轻的修行者，踉踉跄跄地走出人群，护在了他的身后。 从实力到相貌，这个年轻人太过平凡，便是周玄，都一直没有留意。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平凡人，在这个时候，居然选择了站在周玄者边。 剩下的三名杵在原地的修行者，直到那五名选择了站在周玄对立面的修行者在同一时间莫名爆头，依旧踌躇不定。 只不过，这些人在最后一刻，一脸的踌躇变成了惊恐。 毕竟，他们虽然没有动手，却也没有阻止那五个人动手。 如果那五人与周玄的战斗持续下去，他们或许会下定决心，只不过，他们没有想到，战斗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这样一来，无论是他们原本的算计如何，如今也就都成了空想了。 更重要的是，那五个人，无论怎么看，都更像是钻进了不知何时早已设好的陷阱。 这让他们后怕的同时，愈发恐惧。 兴许，那少年只不过是借着那个古怪的老家伙之手，来检验他们的忠诚。 怪不得，无论老家伙说什么，他都没有开口。 想到这里，三人忍不住颤栗起来，望向少年背影的眼神，如见魔神。 见到少年甚至一直没有转身，三人缓缓闭上了双眼。许是以为，他们的脑袋，也一定像刚才那五人一样，很快就会莫名其妙地爆开。 “你看，这样不就知道谁不值得救了吗？”那老人收回手，幽幽地道。 这一句话，却在所有人的耳边再度如雷般炸响。 重新恢复了自由的何青松，以及那名刚才选择站在周玄身后的年轻人都一脸错愕地看向了仿佛在对话的两者。 至于其余三人，虽然直到现在，他们的脑袋依旧安然，但他们心中仅存的最后一丝希望，却因为这一句话，而彻底消失。 那老人的话，不仅印证了他们的猜测，更是一个晴天霹雳！ 这两人，居然是相识！ 莫说这些外人，便是周玄，一开始还以为，小七与这老人达成了共识，在最后关头化敌为友。 只不过，当小七给到他的是一个否定答案之后，他的神情更加凝重。 何青松自然看出了周玄的神色，眼神微惘地在一老一少之间来回。 老人第三度笑了起来，这一次，既无惊雷，亦非无声，而只是很普通地笑。 虽然怪异，却仅仅是怪异地笑。 “不知老先生何意？”周玄将双脚从地里抽出，站定，而后抱拳，朝着老人微微一揖，仿佛老人刚才并未对他动手。 只不过，他的语气极为不善。 他是不喜欢被人玩弄于股掌的感觉。 所以，即便对方的实力极强，他依然表现出了不善。 “我等你很久了。”老人没有开口，这句话，竟是直接在周玄脑海中响起。只不过，这句话终究是答非说问。 周玄没有回应，他并不确定对方的意思。 在刚才一连番的变故之后，他怎么也不认为对方带着善意出现。 不过，老人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疑惑起来。 “我只是受人之托，在这里等你。”老人说，他的声音依旧是在少年的脑海中直接响起。 “你到底是谁？那个人又是谁？”周玄眉头深皱，无声地问。 “我？本王乃统御鼋皇混沌四界之苍象主宰，鼋皇麾下第一猛将，苍邪（yé）！”老人“说”这话的时候，长眉飘然，语气亦是铿锵有力。 他口中的鼋皇，应该就是那只众人追寻的千年巨鼋，所谓混沌四界，其实是混沌之后，分两仪而得四象，四象即苍象、玄象、赤象以及朱象。 如果说，这个自称苍象主宰的苍邪所言属实，那便意味着，在千年巨鼋所统治的界域之内，存在这四个混沌分界。 如果这个界域合乎天地至理，如同明界的划分一样，那么，在四象分界之上，才是千年巨鼋所处之真域。 也就是说，除非寻找到通往上一界的通道，否则，周玄等人要么被永远困在这个苍象，要么，错入其他通道，抵达另外的象界，或者，如佟英所说，坠入空间乱流之中。 既然这家伙号称一界主宰，那想必也只有他，才知道往真域的通道的所在。 问题是，周玄要如何撬开对方的口？ “至于那人是谁？本王也不知道，不过，本王没有拒绝他的理由。”老人顾自说道，他接下来的这句话，却让苦恼的周玄豁然开朗，“其实本王一直都质疑那家伙，以为他不过是为了骗取我替他打开同道。不过，直到刚才，与你袖中的那条小蛇接触之后，本王才确认，那家伙所言，确实属实。” 周玄听到这里，多少知其意思。 苍象乃龙之象。而他身上，能与龙蛇一系有大关联的，便是他道海中的那颗皓珠。 “你看现在的本王，苟延残喘，哪像一界主宰。”看到周玄一副了然的神色，苍邪更加坚定自己的判断，他一边佯怜，一边威逼利诱，“只要你答应，我就替你打开通道，否则，就凭你们这些人，直到鼋皇再度沉睡，也不可能找到出口。届时，一旦通道关闭，你就是求我，我也没有办法了。” “若是那样，无论你愿不愿意，都必须在这里待够一千年，因为，这里的时间流速，只有外面的三分之一，到时候，恐怕你要求着我把你吃掉。只是，我那时估计已经又老有病得牙齿都掉光咯。” 苍邪一口气说了一大通后，终于停顿了下来。他灰白无神的眸子盯着周玄，突然戏谑地开口道：“只不过，那个人说了，你也很赶时间，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