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遗失甬道
“开工！” 清晨，丹羽矿场内响起一声雷音，双目空洞的矿奴拖步依次行进，脚下沉重的镣铐，比他们瘦如柴的胳膊还要粗。 金属摩擦山石的“锵锵”之音此起彼伏，矿奴们面色呆滞，缓缓地朝各自开掘的矿洞进发，开始一天的繁重徭役。 如果有人明察秋毫，会发现在这数百人的队伍中，有一道不一样的身影。他的神情并不木讷，反而双眸神采非常，并没有因多年的劳作而减弱半分。 “第三个年头了……” 十六岁的项焱仰望那轮尚未退梢的弦月，心中默默数着为奴的日子。 这三年来，他的生活凄惨无比，夜以继日地采掘，肌体疲乏，饭食却是极其劣质的残羹冷炙，甚至三餐中有两餐饥，而且连起码的睡眠也难以保证。 “总有一天，我能逃出去……” 他缓缓扫了眼场外森森列阵的血虎守卫，尽管意识到逃生希望渺茫，但仍然每天坚持着这样鼓励自己。 “啪！” 突然一道皮鞭恶狠狠地抽了过来，项焱背上皮rou开裂，暗红血珠渗透，粗制的麻布衫早已破裂褴褛，却浸满了血渍，那一道道旧的伤痕尚未结痂，如今又添了一道新的血痕。 每天都是如此，在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的剧痛下，项焱忍痛完成一天的辛苦劳作。 “别磨磨蹭蹭的，送完你们这群蛆虫，老子还要去睡个回笼觉呢！”凶悍的血虎战士面部狰狞，口中骂骂咧咧，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后，又是几道重鞭抽了下来。 项焱暗暗咬牙，干裂的双唇渗出猩红血迹，身躯在巍巍颤抖。 rou体的疼痛他早已习以为常，心中的愤怒却与日俱增。 这几天的日子尤其难过，他被值守的虎卫故意刁难，只吃了两三顿饭，还是半饱，而且食物都有些发霉腐坏。一同吃饭的，有好几人已经相继中毒死去，但他奇迹般地安然无恙，仍旧完好无损地活着。 守护古矿的血虎卫士常年无趣，经常以残虐欺凌矿奴取乐，心态早已扭曲，在这些禽兽眼里，矿奴只是玩物，远远比不上采掘的矿石珍贵。 每天都会有不少矿奴倒下，死在这短短数百米路途上，魂断魔鬼守卫皮鞭下。 “只要不死，总有一天我能逃出去，再世为人！”这是项焱坚持的信念。 死，或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必死，却要数着日子一天一天地朝死亡靠近。 在魂寂之前，许多矿奴实际上早已经精神崩溃，只剩下残灭的意识还留在rou壳中，让他们如同行尸走rou般，依靠本能继续劳作，直到彻底地枯寂陨灭。 不同的是，项焱始终保持神识清醒，没有在疾苦中恍惚虚度，黯然神伤，更没有如行尸般浑浑噩噩地等待生命的终结。 即使逃生无望，日夜遭受超乎想像的折磨与刁难，他也积极地面对所有，努力地告诫自己坚持下去。 很快，项焱到达了自己的矿洞，缓缓步入洞xue深处开始新一天的苦役，也开始了新一天的奋争！ 他的矿洞与其他人不大相同，经年采掘下来，矿洞已经深入山腹，要比其他人的蜿蜒不少。 洞内并不宽敞，却充斥着极其浓郁的火性灵力，但矿奴被元冥石制成的镣铐禁锢，即便还保有修为，武道之种没有碎裂，也无法运转筋脉xue窍，沟通天地灵力以保持或增长修为。 更可怕的是，古矿内漫着可怕的炎毒，连武道修行者都望而生畏。 如果常年遭受炎毒侵袭，武者体内的生命精气会日益损耗，许多原本生龙活虎，健壮如牛的大汉，不过两年就会神智消磨，生机流逝殆尽如一具皮包枯骨。 因此，血虎守卫也极少进出矿洞，仅将矿奴赶进洞内便止步不前，除非不得已，他们才会穿戴特质的防护衣甲快速进出，绝不久留。 但是，为奴三年，项焱不但惊人地活了下来，理智也并未受损，尽管如今骨瘦如柴，身体羸弱，却远没有生机枯败的迹象，简直不可思议。 不过他的身体也遭到了非人的摧残。 为奴之前，他的体格要比同龄人健壮许多，比同龄人要高大不少。 三年下来，每天吃着残羹冷炙，劳役过重，他的身体不但没有生长，还出现萎缩，比以前小了好几圈。 “我生来便具圣人之资，却在最得意之时，被人废去武道根基，失去光环。”望着赤色洞壁，项焱倾诉衷肠，道出心中伤疤。 或许这就是他保持神智清醒的方法，手中铁镐每一次落下，他都会出言警醒激励自己，免得像其它人那样在炎毒侵袭下渐渐失去神智而形同走rou。 甚至在采矿之余，他还会在洞内蹲马步，演练基本身法，默读古经心法，维持武道修行的惯性。 “枯木可以逢春，我失去的武道天赋，也一定能再生！”项焱瘦削的脸上透着坚忍，带着于逆境中不屈服的毅力。 他曾身具非凡之姿，集万千赞宠于一身，遭人暗算后堕入凡尘，光芒褪尽，又看尽了人世丑恶，世态炎凉。 跌下神坛，地位一落千丈，但过去的傲气还在，巨大落差之下背负的压力，远比不甘沉沦却从未受到瞩目的平庸之辈要大得多。 项焱有铁一般的意志，生存再悲苦艰辛也从没有自暴自弃，他在死亡边缘隐忍求生，为寻回昨日尊严，不甘就这般孤苦泯然。 苟活于世，只为寻回昔日风采。 “当当……” 矿洞内，项焱手里的铁镐一次又一次挥落，有节奏的铿锵之音与回声交错，宛如二重伴奏。 “越往深处，矿脉越富啊……” 他轻声感叹，今天进展不错，不过半日功夫就大有收获，看样子能早早出矿，今天采掘的矿石足够换一顿奢求已久的饱饭了。 身后巨大矿斗内，阳炎晶石通体赤红如血，光泽晶莹，十分夺目，仿佛蕴育衍化了生命般的璀璨。 除了零星的火把，这些矿石才是矿洞内最主要的光源。 项焱驻足，凝望身前这些赤芒璀璨的晶石矿脉，他不止一次地遐想，如果能取下镣铐以古矿蕴藏的内火灵之力修行，将步入何等境地？ 然而，脚下元冥石镣铐坚固无比，根本无法以蛮力破开，这让他的逃生希望更加渺茫。 “轰！” 愤怒之下，手中铁镐倾泻着满腔愤怒再次坠落，前方矿壁却忽然整齐地坍塌，宛如打开了一道奇异门户，映入眼帘的，是交叉纵横的破旧甬道，放眼望去蜿蜒曲折，像是一座遗失的上古迷阵，存在了很长年份。 项焱举目四顾，错愕茫然。 这些甬道虽然狭窄低矮，显得压抑，但四壁平整，地面铺砌的是一条一条青砖，俨然是精心修筑而成，绝非废弃已久的矿洞。 甬道内有昏暗的光，目光所及之处，竟是云雾缭绕，飘渺诡异之象令人心中微微发毛。 好奇心驱使下，项焱缓缓步入甬道，九转十八弯，四处辗转。 仿佛真的身处一座如真似幻的疑阵，繁复的甬道一直在变化，每路过一个交叉口，他身后的来时路就移花接木般，面目全非。 项焱很快陷入其中，犹如一只迷途羔羊，既寻不到尽头，也不知归途。 无声无息间，周身云雾渐浓，昏暗的甬道内笼罩上了一层妖异的血红赤色，就连黝黑的石壁也是一片猩红，宛如涨血般幻灭不定地发出赤光。 项焱皱眉，眼下经历很不正常，虽然很荒谬，但不得不承认，他总感觉自己正在一头石巨人腹中穿梭徘徊。 幼时，他曾听过父辈讲述的传说，在悠久岁月前的太初年代，有一群自天地孕育而生的古老生灵，体型大如山岳，他们守护世界秩序，主宰万物法则。 一场灭世之战后，巨灵消失不见，但他们的传说一直流传下来，甚至有不少隐世族门在不遗余力地寻找巨人遗迹。 记忆中的巨人传说，让他现在格外谨慎。 甬道四处，始终宁静无比，并没有因为交叉口的变幻而有地动山摇之感，但石壁愈发赤红，如烧红的烙铁，赤色云雾也更加朦胧。 甬道前方，项焱注意到，那妖异的雾霭升腾不止，似乎有所源头。 于是，他脚下步伐加快，不管早已面目全非的来时路，执意追寻云雾腾袅的方向，寻找诡异之源。 不一会，他便来到一处绝道口。 与穿梭的甬道不一样，严格来说这条绝道不算是一条通道，更像是一方深邃的殿堂。 甬道低矮，而这绝道却不是一般的高阔，能有几十上百米高，左右十数米见宽，在数百米深处，有一道绝壁。 好几具枯骨横陈在殿堂口，还有一簇微弱的魂火在上空摇曳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 他心中惶然，枯骨上的衣物早已糜烂，不远处有一柄刃口残缺，锈迹斑驳的半米残剑，静静躺在一旁，无声无息。 项焱好奇，正欲靠近那簇魂火，忽然甬道内光芒大盛，周围的石壁仿佛浴火，那妖异的血色又焕发出奇异的鲜红光泽，幻灭不定。 “成则溯道三千，败则凡尘百载！” 一道轰隆般的天音传来，项焱浑身一震，不明所以地左右四顾，他以为是幻觉，并未在意。 而后，那团如残烛摇曳魂火气势暴涨，愈发明亮刺目，极境时猛地崩碎，化成三千零零星雨，尽数没入项焱体内，只留下荡漾的粼粼波光，渗入殿堂内血色焕发的石壁。 项焱感觉rou身一阵舒畅，有微微酸麻之感，很快又恢复往常。 “咔！咔！” 他伫立枯骨旁，还在回味方才的异感，突然响起两声金属崩断的脆音。 循目望去，脚下那沉重的元冥石镣铐正在寸寸断裂，只轻轻一磕，镣铐就碎成一堆石屑。 “天助我也！” 项焱双眸精亮，顿时在甬道内欢呼雀跃，难以平复内心波动。 但是，周围诡异的一切让他冷静下来，凝望殿堂深处，深知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先就地以碎石垒砌坟冢，掩埋枯骨，让这些无名之人得以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