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他生缘会更难期
铁锈色的夕阳映在蓝田黑色的烟尘中，投射出陈年积血般的晚霞。 “即使是一团牛粪，投进炉子里也能发光发热啊。”风十二娘一手叉着腰，一手握着一个马球，站在二楼的露台上，看着空旷街头中央两名刺客的搏斗，雷振子手中的一双保险铁券，犹如暗红夕阳下在血花间穿梭的一对蝴蝶，萦绕在吴贵侠的短刃之间。她从来没有想过，一个每天不停地在自己店里流口水的猥琐老男人，会有如此澎湃的气场。他的身影在纷飞的铁屑中飘舞，宛如终南山的晚风，凌厉而温柔。 “原来每个男人在全情投入的时候，都可以很潇洒。”孟莔莔提着一根马球杆站在恺宾食记的店门外，看着二十步外的那个男人。他腰间的铁券只剩下两支，不过他的对手身上，已经留下了十二道伤口。两人身上的斗篷都早已被划成布条，飘散在凛冽的秋风中，犹如凌空飞舞的两支大拖把，将血迹洒遍黑色的街头。 “前面的两个人听着，我是大唐京畿道京兆府蓝田县尉韦小宝，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马上放下武器，停止互相攻击……”韦小宝蹲在防暴盾牌后面，举着扩音喇叭向天空高喊。四周的捕快们高举着盾牌缓慢地向前推进。尽管他们面对的只是两个手持短刃的男人，但为了保卫蓝田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对付最危险的犯罪分子，一定要做到自己万无一失。 “三人一组抢占制高点，掌握所有有利狙击位置。”郭二斗站在和平街和友爱街的街口，不断下达着指令。他身后一组组穿着黑甲的仙麻团士兵，弓着腰小步穿插跑动，掩护着自己的战友到达指定地点。不过半刻的时间，和平街两侧所有的店家房顶，都露出了闪着寒光的弩箭，全部指向街心还在不管不顾疯狂互砍的两个血人。 “好了，抛催泪弹吧。”站在韦小宝身后的郭德罡一挥手，身旁郭若沫把两根小指放进口中吹出了一声口哨。只见风十二娘将马球从露台上丢下，孟莔莔一杆挥出，嘭的一声，马球画出一个弧线，飞向街心，直奔吴贵侠而去。但魏博第一刺客并非浪得虚名，他眼疾手快，全力一刀将雷振子逼退两步，反手一刀，便向那马球削去。 “我日，这是什么东西？”吴贵侠一刀劈上马球，却不料那马球乃是空心，里面装了些古怪液体，带着刺鼻的气味。这液体四溅开来，他躲闪不及，竟是有不少落在他伤口之上，与血液混在一起，刺得吴贵侠哇哇乱叫。“卑鄙！竟然用暗器偷袭，还是有毒的暗器！”吴贵侠浑身刺痛，狂性大发，竟是不顾一旁的雷振子，向店门外的孟莔莔掠来。 “休得伤我娘子！”雷振子身上也沾了少许毒液，但好在有吴贵侠无意中的遮挡，他痛楚的程度倒是不甚严重，情急之下，竟是蹦出这么一句话来。好在情况危急，也是无人在意。他将手中的两只铁券朝着吴贵侠掷出，反手又是抄出腰间的另两只铁券，纵身扑去。 “只要是棍子，其实老娘都可以玩的转。”孟莔莔冷笑一声，跨前一步迎上高速奔来的吴贵侠，便是一杆挥出。不料那吴贵侠右脚用力一蹬，竟是生生变向，球杆击了个空。说时迟那时快，雷振子的两枚保险铁券飞镖，竟已到了她面前，孟莔莔只得向后生生一个铁板桥躺倒在地，将镖避开。只见那两枚铁券堪堪擦过她胸口，砰砰两声钉在恺宾食记的大门之上，连根尽没，店内诸人一片惊声惨叫。 “你的女人？看起来胸怀倒是颇为伟大。”吴贵侠一声冷哼，反身迎上雷振子，直直一刀劈下。他本已血流颇多，现在又中了催泪弹的暗算，激怒剧痛之下，浑身全力使出，雷振子左手中的那枚铁券竟被削断。尽管如此，吴贵侠刀锋威势不减，直将雷振子右手的铁券上生生砍入半寸，才止住去势。那柄短刃卡在铁券之中，偏偏两人此时均已是强弩之末，用尽全力也未能挣开，索性一齐抛掉兵刃，近身斗起拳脚来。 “老子插你个老乌龟！” “某家今日便要断你的虎鞭！” 只见雷振子两手五指蜷曲如钩，一把袭向吴贵侠的胸口，而那吴贵侠则是弹腿便向雷振子胯下踢去，双方你来我往，顿时扭在一处。周围众人此时瞠目结舌，看着披头散发的两个血人，化作滚地葫芦，在恺宾食记门口互相扭打，手法颇的不堪，尽是直奔下三路而去。吴雷二人打得兴起，互相撕咬扯抓，不一会身上的碎布条便已是扯的所剩无几。几个回合下来，吴贵侠竟是占了上风，将雷振子仰面按翻骑在身下，上身不停扭动，双手风车般向雷身上招呼。 “要放箭么？”郭二斗正出声询问郭德罡，忽然听得吴贵侠惨叫一声，抬眼望去，只见他一手捂着脸孔，一手捂着屁股，弹跳起来，接着便双膝一软歪倒在地，挣扎了十数下之后，蜷成一团不再动弹。雷振子则仰面朝天躺在街中，双手各攥着一个物事，胸口不住急促起伏。 “雷大哥……福成……你怎样了……”孟莔莔连忙飞身上前，也不顾雷振子浑身都是刺鼻的毒液气味和血腥气，将他一把搂起抱在怀中。 “莔莔……临死之前……我只求你……告诉我一件事”雷振子已是奄奄一息，他把手中紧紧攥着的那张好人竹片，放在自己的胸口。“答应我……不管我……问什么，你都要如实……告诉我……”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你不要死啊……老娘不许你死！”孟莔莔已是满面泪痕。 “那……我就问了……”雷振子的双眼已经睁不太开，话音也渐渐微弱，孟莔莔只得将耳朵凑上他的嘴唇。 “小郭主事……他……到底是……不是……你儿子……” “去死吧！老娘明明还是黄花闺女！”孟莔莔勃然大怒，腾地一下跳将起来，也不顾自己胸口春guang毕现，掩面狂奔而去。 “大概……有……二尺八……吧……”雷振子满意地微笑着，离开了这个他已不再眷恋的人世。 …… “小侯爷，这马球里到底是什么？”郭二斗掂着一个“催泪弹”，很好奇地问道。 “就是神火罐里的那些东西，只不过把火油换成了人尿罢了……”某小孩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呃……”郭二斗忽然觉得自己的手心很烫，火烧,火燎地烫。 【注1】据唐章怀太子李贤墓中《马球图》（本书的封面）所示,马球呈红色,圆形,大小如拳，这种球可能是硬木制的。图中骑手的球杆,顶端部分弯如弦月，有点类似现在曲棍球的球杆。 【注2】周五周六晚均有事需要出门，这两天晚上12点的更新可能延至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