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囚禁
魔界大陆,阴雨绵绵。 淅淅沥沥的雨声令人昏昏欲睡,魔君大殿之中,苏挽汐斜倚着软榻,双眉微微拧着,纵使是在小睡之中,也是极其不安稳的。 天色昏暗,雨势见长,远处的云层中传来隆隆之声,随着惊雷炸响,苏挽汐双眸猛地睁开。 又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昏暗而空旷的大殿之内立即被白芒照亮,那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伫立在门外。 如同许多年之前,每到雷雨之夜,她都会时常发觉窗外伫立着的那道关切的身影。 血色的眸子浮起欣喜,她站起身推开大门,沁凉的雨水迎面而来。 “师父!”来不及收回的称呼脱口而出,隆隆雷声之下,她脸上的欣喜之色逐渐化为冷漠。 这里终究不是凌天殿,他与她也终究回不去了。 “他醒了,”北堂胤麒双眼低垂,扫了她一眼之后正欲离去,苏挽汐却在此时喊住了他。 “派去黑暗海域的人可传回消息了?”苏挽汐双眼一眯,发觉到对方的疏离与不敬,突然有了几分怒意。 北堂胤麒身子一顿,有些不敢相信她居然会对君凌天的状况只字不问,前一刻还满目欢喜的将他认作了君凌天,这一刻却又变得完全不同。 “没有找到天机剑,”北堂胤麒老实交代,脸上浮起欲言又止之色,在苏挽汐疑惑的目光下,他终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苏挽汐一怔,思索了片刻皱眉道:“他若肯交出天机剑,我便放了他。” “他现在的状况很不好,”北堂胤麒神色凝重,后话却没有说出口,苏挽汐冷笑了一声道:“替我吊着他的命!” 雨势又大了几分,隆隆雷声似乎要将天也轰碎了一般,昏暗的地牢之内却静谧异常,比起外间的风雨,这里似乎显得极为安静,而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在这安静之下,却是比起暴风雨更为恐怖的存在。 君凌天处在地牢深处最为隐秘的一间暗室里,他没有被镣铐锁住,亦没有被束缚,周身衣衫满是血迹,在这样的境况之下,虽有几分狼狈,而他却端坐在那里,神色淡漠,好似并不在意。 随着轻盈的脚步靠近,门外的禁制闪动,苏挽汐神色冰冷的走到他的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许久之后,她似笑非笑道:“这一幕是不是似曾相识?” 君凌天抬头看了她一眼,犹如看待一个玩闹的孩子一般浮起无奈之色,一眼之后他收回目光,沉默不语。 苏挽汐却因这种夹杂着复杂情感的怜悯般的目光而动怒,她蹲下身子,伸出手捏住了君凌天的下巴,迫使他必须看着自己,这才满意的说道:“我救了你一命,素来与人两清的云沧王,你该拿什么来报答我呢?” 君凌天伸出手挥开了她的手,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冰川般的神情,冰蓝的眸子里也并没有因此时沦为阶下囚而产生惶恐。 “你想要得到黑暗海域里封印的力量?”君凌天心中了然,摇头道:“那里是三界始祖合力封印下来的邪物,并非任何人能够驾驭。” 苏挽汐没有闲心与他绕圈子,此时也发觉他似乎知道些什么,于是连忙问道:“被封印了也能伤你如此,这个力量想必极为强大吧?” 君凌天没有说话,似是有些疲惫,垂下眸子不愿看她。 苏挽汐也不恼,笑了几声之后自顾自说道:“你将天机剑藏在哪儿了? 修长的手指微颤,君凌天抬眸,长若蝶翼的睫毛在他眼中投下一片阴影,他深深看着她,缓缓起身道:“我不能告诉你。” 三座石台的洞窟之内,他已经察觉到她的目的,也正因如此,在最后关头,他将天机剑以秘术送走。 关于黑暗海域的记载,他曾有看到过,却没有记载太多,被三界始祖合力封印在那里的,是三界所有的恶念,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封印逐渐削弱,从中散发出的邪恶力量侵蚀了海域内的生物,从而衍生了不少妖物作祟。 君凌天隐约发觉不对,却一时间理不出头绪。 “你什么都不说,别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虽知晓的没有你多,但也知道想要得到这个力量,就必须聚齐三界圣物,对么?”苏挽汐冷笑着凝视着他。 君凌天神色一动,伸出手钳制住她的双肩道:“不要在闹了,那个东西非你我能够控制!” 苏挽汐笑道:“既然你不肯说,我便先设法将九重的八荒剑弄到手。” “汐儿!!”君凌天神色一变,镇定的脸上终于出现裂痕,他的双手一紧,苏挽汐有些吃痛之余,下意识的伸出手挣脱开来,紧接着一掌拍向他的胸口。 然而君凌天身手极快,闪身躲过一掌之后,猛地捏住了她的手腕。 “拈花指?你不是散尽了九重的修为么?”苏挽汐手腕吃痛,惊愕之下连忙挣脱,退到一边。 君凌天却因方才一番动作脸色发白,胸口衣衫干涸的血迹再度被鲜血浸湿。 看到他这般模样,苏挽汐的眼底闪过一抹微不可见的担忧。 “拈花指本就由我所创,况且九重的法术若我想要转为云沧族所用,倒也不难,”君凌天坐下身子,神色疲惫至极。 苏挽汐双眼一眯,不愿在此多做唇舌,她冷眼逼视着君凌天道:“既然你不肯说,我只好先对九重下手了。” 君凌天嘴角勾起一抹稍纵即逝的笑意道:“以你如今的能力,或许能够撼动九重,却不是天下人的对手。” 苏挽汐神色逐渐变冷,她本就只是威胁,却也在此时才想起来面前坐着的这个男子不光是云沧王,还曾是九重圣宗的凌天圣尊。 天下势力分布他是最为清楚,也料定了自己不可能在此刻与九重圣宗公然为敌。 她的脸上突然浮起滔天怒意,狠狠看了神色淡然的君凌天一眼之后,她突然朝着门外说道:“将他的琵琶骨锁住!” 门外等候多时的萧然应声而动,脸色平静之下的心头却是狂跳不已,眼前这个人可是北漠妖族人人闻之色变的君凌天。 更是在带领妖族与九重一战时,癫狂疯魔的魔尊,那个如同杀神般的男子,怀中抱着再无声息的苏挽汐,弹指之间便是数条性命的消散。 他的眼底依旧有些惊恐之意,纵使如今的君凌天已然不比当初。 苏挽汐退到一边,萧然深深呼吸之下,终还是动手上了刑具,随着骨rou撕裂之声响起,整间暗室里都充斥着浓郁的血腥气味。 然而从始至终,到此时琵琶骨被穿透,他都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甚至就连脸上也没有痛苦的神色,除了额上密集的汗珠与微微皱起的眉头,似乎这样的酷刑丝毫没有撼动他的可能。 苏挽汐的脸上又是一闪而逝的挣扎之色,但随着君凌天苍白的脸上突然浮起的笑意,她的心里立即便被无名的恨意占据。 “告诉大祭司,不要让君凌天轻易死了!”苏挽汐对萧然下令,随即招手命他退下。 良久的沉默之后,君凌天发觉到一直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他淡淡笑着,低声说道:“是不是想拿云沧族来威胁我了?” “呵,你倒是聪明!”苏挽汐躬身,扼住他的咽喉处,再次迫使他抬头看着她:“我想,天机剑只有可能在云沧族了,毕竟那里定然会设有重重禁制,加之云沧族有天然的屏障保护,你说我猜的对不对?” 君凌天依旧笑着,他的眸子微微黯淡,双眼缓缓闭合道:“你想要如何便如何吧。” 发觉不对的苏挽汐顿时大惊,连忙查探对方声息,一探之下,她双肩一抖,眼眶蓦然一红,双手慌乱之余连忙想尽办法抱住他的一丝气息。 从萧然处得知地牢内情形的北堂胤麒脸色也是剧变,君凌天此时体内还有妖王之心作祟,已经是虚弱至极,苏挽汐这般胡闹岂不是要了他的命? 大惊之下,他飞身前往地牢身处,也立即看到了那个神色之间终于出现慌乱和迷茫的苏挽汐了。 他没有多想,立即将一颗丹药送入君凌天的口中,并助其逼入体内,转过身时,他看着呆滞的苏挽汐,突然斥责道:“我知道你根本不希望他死,可若你再这般下去,我倒宁可不救他!” 苏挽汐闻言,顿时收敛了神色,她看向北堂胤麒,冷笑了一声道:“黑巫族有的是人能吊着他的命,你少来威胁我!” “苏挽汐!”北堂胤麒大步上前,鄙视着苏挽汐怒道:“既然爱他,为何还要这样折磨他,且何尝不是折磨自己?!你做的这些,无非是报复他昔日的欺骗和无情,如今他待你如此,你却又不懂得珍惜,难道明明能够挽回的事情,一定要求个公平,一定要算个清楚?!” “我不爱他!”苏挽汐猛地推开了北堂胤麒,声音之中带着几分颤抖道:“他也从来都不爱我!我恨他!!我恨他!!!”说着,她突然转过身,大步向外跑去,徒留神色悲怆痛苦的北堂胤麒伫立在原地。 “北堂...”极度虚弱到声音嘶哑的君凌天挣扎着从昏迷中醒来,靠着异于常人的意志,他开口说道:“汐儿若继续被血誓侵蚀,终究会堕入深渊...” “我知道,”北堂胤麒转过身看向君凌天,发觉药效起了作用之后,并没有惊异君凌天此时还能够苏醒过来,在他的身上,北堂胤麒看到了太多的不可能。 “帮我通知九重圣宗黑暗海域这件事,”他继续说着,却在几句话后喘息起来,片刻后,他接着说道:“有人故意推动三界厮杀,只怕与黑暗海域的封印脱不了关系...” 北堂胤麒点头应下此事,却是担忧苏挽汐如今的境况,于是接着问道:“你可有什么方法能化解魔君力量中的血誓?” 君凌天闭上双眼,黑暗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来,在最后一丝仅存的意识里,他淡淡道:“我需要...一把好琴。” 阴雨持续了三天,随着乌云退散,魔界大陆被温和的金色阳光覆盖,澈蓝如洗的天际不断飞掠而过魔族巡视守卫,君凌天苏醒的消息传来,三天无话的苏挽汐像是终于有了游戏的对象,步子飞快的向着地牢方向跑去。 “你命倒是硬,”苏挽汐见他被各种珍贵药材调理的极好,苍白的脸色也逐渐有了几分气色,她嗤笑着贴近他,伸出手拂过他被镣铐禁制的手。
“多谢款待,”君凌天默默一笑,眸子低垂着没有看她。 苏挽汐的心思被他猜透也在她的意料之中,但被说破了还是有几分恼意,自己的确不会让他死,所以下令每日都要将最好的药材补品强灌给他,为的就是让他好好活着,却又要每一日里承受无止尽的折磨。 “八荒封印解除,使得魔界生机复苏,这件事我也应该是要感激你的,”苏挽汐端起桌上锦盒,取出内里一颗血色丹药喂进他的嘴里,强行逼他吞下之后,悄然一笑道:“你说,我若想办法炼制一种蛊毒,能够控制凡界千万百姓的意志,那时天下大乱,我再趁机夺取八荒剑的话,是不是会轻易许多?” 君凌天侧过脸,额头之上逐渐浮现冷汗,他看着苏挽汐,笑了几声说道:“巫族擅蛊毒,却也没有炼制出这种东西,你若有信心,大可以试试。” 苏挽汐眸子之中寒光闪现,见他服下丹药许久也没有什么变化,疑惑之余冷笑道:“既然能有傀儡蛊,为何就不可能从一人受控而变为千万人由一人掌控?” 君凌天的薄唇紧抿成一条笔直的线,随着药效发作,他的脸色再度发白,浑身经脉犹如被烈火灼烧,随着痛苦逐渐加深,他终是闷哼了一声,眉头紧拧。 “啊,这是我亲自炼制的丹药,之前向黑巫族学了不少炼毒养蛊之术,这颗是我好不容易炼成的,你觉得如何?”苏挽汐仿佛在与人探讨学术,脸上认真而虚心的神色仿佛是真的一般。 冷汗顺着他消瘦的脸颊滑落,周身衣衫也逐渐被汗水浸湿,那刺穿他琵琶骨的尖锐而布满倒刺的锁环之上也不知涂了什么药剂,使得他的伤口迟迟无法愈合。 多重痛苦的侵袭,体内那嗜血狂暴的妖王之心带着仿佛来自于地底深渊的远古之音再度在他脑海之中叫嚣。 “交给我,将你交给我,这一切都会过去,你将成为这个世间的主宰!” 他紧紧咬着牙,在这个声音不断的干扰之下,猛地咳出一大口鲜血。 “此毒应唤焚心,与九重的焚心阵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那曾如冬日暖阳,又似春日寒潭般的声音已经被沙哑侵蚀,他忍着痛,噙着嘴角的血渍浮起笑意,就像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像这一切的痛苦都与他无关一般,他露出淡然的神色,回答了她的话。 苏挽汐双眼一眯,却是恼怒的将桌上的锦盒拂在了地上。 啪嗒。 “我看这毒不及焚心阵分毫,”她贴近君凌天,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之后,突然捏过他的下巴,在他的脸上落下一吻道:“我的师父,徒儿素来愚笨,不知您对炼毒有何高见?” 君凌天又是勾唇一笑道:“你问错了人,我并不懂毒理。” 苏挽汐眸子一愣,手上一紧,在他的脸颊之上留下红印,她的朱唇轻启,冷冷说道:“你自然不需要懂得炼毒,因为,天下间没有什么比你的心更毒!” 君凌天闻言,但笑不语,然而从他额上不断沁出的冷汗可以判断出,纵使他看似谈笑风生,却无时无刻不被痛苦折磨。 “的确如此,”君凌天似乎极为赞同她的话,略微点了点头之后淡淡道:“你可以将我的心取出来,拿它去炼毒,或许真如你所说。” “呵呵,”苏挽汐闻言一笑道:“想死?” 君凌天但笑不语,苏挽汐嗤笑道:“我不会让你死的,你可不要多想。” 说罢,她便沉着脸,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接连十日,日日如此,眼见君凌天毫无动静,甚至意志丝毫没有被削弱,她的脸上终日眉头紧锁。 夜里,万籁俱寂,昏暗的地牢深处那间暗室里,却在这样一个平静的夜的掩护之下,商议着极为隐秘之事。 北堂胤麒褪下君凌天的衣衫,为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一一上了药后,又替他换了干净的衣衫。 “我知道她想做什么了,”君凌天看着北堂胤麒,并未因此时的狼狈而显得窘迫,他神色淡淡道:“她想要我体内的妖王之心。” 北堂胤麒点了点头道:“我此番过来,也是为了此事,今日她喝多了酒,不小心说出了她的计划。” 君凌天垂眸思索了片刻之后,低声问道:“她要妖王之心,是为了借此力量夺取其他两样圣物?” 北堂胤麒皱眉,摇头道:“我只知道她想要得到妖王之心...” 君凌天神色逐渐变得凝重,良久的沉默之后,他突然抬眸问道:“东西准备好了么?” 北堂胤麒点头道:“准备好了,”他顿了顿,有些疑惑的问道:“你想要用琴音入她的心?” 君凌天点头道:“我必须想办法进到她的心里,这样才能帮她。” 北堂胤麒垂眸思忖良久之后说道:“可是她明日就要在你身上下傀儡蛊了。” 君凌天眸子一闪,刹那的惊愕之后,他的脸上浮起了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