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天机预测
吴应熊上前示意苏慕白先放手,对高二虎说:“快说吧,船上装的是什么?不然一会你姑奶奶真可能把你丢江里去。” 高虎看吴应熊和颜悦色,还比较好说话,低声说:“我们船上装的是浏阳夏布,运到南昌去卖。” “这里装的浏阳夏布?看来你是犯贱,没被打够啊。”吴应熊的脸色突变,用怀疑的眼光盯着高二虎的疤子脸。 然后,他拿着一根约三尺长的细铁棍,敲打着用粗棉纱布包的包包。 “是的,大人,船上装的都是夏布。”高二虎哈着腰,恭敬地回答。 “是吗?一船夏布你们就拼命闯卡?”吴应熊手拿铁棍,戳着船顶上一个布包;戳进去后,又用力将铁棍从包里抽出。布包顺势滚下,在脚边散开了,露出雪白的夏布来。 高二虎额头上渗出汗珠,用哀求的语气道:“大人,的确是夏布,我们都是小本买卖,还希望您高抬贵手!” “小本买卖?”吴应熊继续用力将铁棍戳入中间的一包布里,然后抽出,又一包夏布散包,突然,从这包夏布里就滚出几个纸包。 这时,高二虎的两片脸一下子变得惨白。 吴应熊一边嘿嘿地笑着,一边把纸包撕开,一块块棕黑色的膏片露出来:“大胆刁民!你竟敢违抗朝廷禁令,私贩鸦片,这可是死罪!” 高二虎这时反而不再害怕了,异常冷静笑着。原来,他并不是一个普通货主,他乃是江西巡抚陈启迈最爱的小妾的弟弟。他仗着姐夫的关系,偷偷从广东经湖南偷运鸦片,然后再把这些鸦片运到南昌,卖给南昌的官场和富贾,从中谋取暴利,利润分一半给姐夫陈启迈。这个生意,高二虎已做了一年半,没人敢挡他的财路。 高二虎自爆了身份,对吴应熊说:“大人,大伙出门在外,都是为了求财,行个方便!要多少银子过关,你开个价吧!” 吴应熊听说高二虎是陈启迈小妾的弟弟,心想这真是冤家路窄,哈哈大笑,对高二虎说:“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来闯!说说看,你这条命值多少钱?” 高二虎长期在外做生意,还不知道陈启迈和曾国藩之间的间隙,伸出五个指头,道:“这个数大人觉得如何?” 吴应熊问道:“这个数是多少?” 高二虎说:“五百两!” 吴应熊没有说话,高二虎加价说:“一千两”。 吴应熊依旧没有说话,高二虎咬了咬牙,说:“一口价,两千两!” 吴应熊转头对苏慕白说:“你去准备好两千两银子。” 高二虎有点纳闷,吞吞吐吐道:“大人…我是说,我给你两千两白银。” 吴应熊笑道:“是啊,也就是说你这条命只值两千两。我准备好银子,然后给你的家人,让他们来给你收尸。” 高二虎听了这话,说:“大人想要多少?” 吴应熊笑道:“五万两,一分也不能少!” “五万两?你怎么不去抢呢!”这时,高二虎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向吴应熊刺去! 吴应熊故意要价五万两,彻底激怒了高二虎,他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就向吴应熊的腰部刺去。 “你是在找死!”吴应熊早就注意到高二虎拿出了匕首,他迅速闪到了高二虎的身后,一脚揣在了他的屁股上。 高二虎扑空了,摔了一个恶狗扑食,头撞在了船舷上,他疼得嗷嗷叫,爬了起来,头晕目眩,继续往吴应熊那边杀去。 就在这时,高二虎没注意脚下,他被拴铁锚的绳子绊住脚,身子缠住了他的退,他没有站稳,朝后一仰,后脑勺“砰”地一声巨响,碰在铁柱上,当即晕死过去。 高二虎的手下“刀疤”上前一探高二虎的鼻子,没了气息,他吓得瘫坐在船上,用江西话大声喊:“出人命了!湘勇杀人了!” 听“刀疤”这么一喊,码头上的老百姓都聚集了过来,很多商贾也过来凑热闹,码头上不一会就聚集了上百号人。 刀疤在船上喊了四个伙计,带着高二虎的尸体上岸,准备到瑞州府衙门击鼓告状。 吴应熊原本也只是想教训一下高二虎,没想他这么快就没命了。苏慕白问吴应熊要不要将抬高二虎的四位船员都扣下,吴应熊回答说:“不用。事情既然已经闹大了,不妨就闹得更大一些。” 吴应熊对高二虎船上的剩下的船员大声说:“你们私贩鸦片,都是死罪。不过谅你们也不是主谋,你们只要实话实说即可。明白了吗?” 剩下的船员说:“晓得了,大人。” 刀疤等人抬着高二虎的尸体到瑞州府衙门前,“咚咚咚”击鼓鸣冤。 瑞州知府阙玉宽是江西巡抚陈启迈一手提拔的,知道了高二虎的身份,当即准状。他派人验了尸,一边飞报抚台衙门。 刀疤回去告诉了陈启迈的小妾高二虎被打死了,添油加醋说了一番,他的姨太太听说弟弟被打死了,赶忙去找陈启迈哭诉,哭哭啼啼:“大人,你可要为我作主啊,妾身就这么一个弟弟,一定要杀人者偿命!” 陈启迈听说这消息,也很震惊。他派人找来陆元烺、恽光宸,他们一商议,要借这个案子好好地将湘勇的厘局和曾国藩整一整。 陈启迈立即让瑞州知府阙玉宽以咨文形式要曾国藩按律惩办凶手。曾国藩看完陈启迈的咨文后,把吴应熊叫了来,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对他说:“瑞州知府阙玉宽让你去瑞州一趟,说他一定会秉公办理此案。但这个案子非比寻常。江西官场原本与我们有隙,我估计这次会借机闹一场。” 吴应熊说:“陈启迈和高二虎私贩,已是死罪。朝廷现在还要依仗我们对付江西的太平长毛。如果事情闹大,我们正好可以将江西官场闹个天翻地覆。” 曾国藩说:“当务之急,是拿下南康,给朝廷立威,这样朝廷才会向着我们。” 吴应熊点点头,说:“父亲放心,彭叔叔说十天拿下南康,我看应该问题不大。那我明天就动身去瑞州,会会这个瑞州知府,看他如何公事公办。我亲到瑞州去一趟,把这事处理妥当。” 曾国藩点点头,嘱咐道:“你多带几个人去瑞州。一定要多加小心。” 第二天,在自己住的小院,吴应熊一觉醒来,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没有睡好。吴应熊昨晚做了一个特别奇怪的梦,一个穿着白色西洋裙的姑娘在梦中向他款款走来,用温柔的小手抚摸他的脸,但吴应熊睡眼朦胧,看不清她的脸。 他刚从床上坐起来,就发现了床单上有点湿,不太对劲。 “我靠,这不会是我的第一次吧?”吴应熊挠了挠头,心想,“我都十七岁了,古人的梦遗这么晚么?我就这么成年了?” 就在这时,秦月端着一盆热水,低头推门而入,她的发间有一支灵香草,身上残留着少许香味。 “少爷,你醒了,快起来吧,先洗把脸。苏姑娘两姐妹已经来了,在外面等着呢。”秦月望着吴应熊的眼睛,道。 吴应熊点点头,秦月走过来收拾床单。 吴应熊看到床上那一滩痕迹,有点不好意思,拦住了秦月,说:“床单先别洗了。” 秦月感觉吴应熊有点怪怪的,没有多想。 吴应熊洗完脸,她默默将洗脸水拿出去倒了。 吴应熊洗完脸,信步走到院里, 小院子里的空气很清新,他心情变得疏朗起来,看世界的眼神都变了。 吴应熊抬头一看,古代的天空很蓝,白云浮动,有几只灰鸟在院里飞翔,金色的阳光从松柏树上一泻而下,树杈上面还有几个鸟窝,羽毛未丰的小鸟探出光秃秃的头来,像是饿了,张开大嘴巴,叽喳地叫个不停,红色的小舌头清晰可见。 这时,苏慕白和苏慕莲两姐妹走了过来。 苏慕白看了一眼吴应熊,问道:“大人,你在看什么呢?” 吴应熊看了苏慕白一眼,说:“你这称呼今天我怎么听起来怪怪的,你以后不要叫我大人了,就跟秦月一样,叫我纪泽少爷,或者你跟小莲那样,叫我纪泽哥哥吧。” 苏慕白不知道吴应熊为啥突然间不喜欢她叫他大人了,但想了想,说:“我还是叫你大人吧,一时脑子里拐不过弯。” 吴应熊说:“你真是笨啊。以后慢慢改吧。” 吴应熊带着苏慕白、苏慕莲,还有一百来个“泽”字营的兄弟坐船来到了瑞州。 吴应熊让“泽”字营的人在码头附近住下,自己带着女扮男装的苏慕白、苏慕莲前往瑞州府衙。
瑞州是个古城,虽然比不上京城、南京那样的大城市繁华,在清末也算是个中等城市,大街上很热闹,布庄绸店,官盐店,勾栏酒肆,青楼赌场等吃喝玩乐的场所也一应俱全。 吴应熊、苏慕白、苏慕莲三人走在大街上,rou铺里挂着大片的猪rou,空气里飘着小磨香油的味道,卖绒花,卖丝线等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吴应熊刚走过一座石桥,后面一位算命的瞎子突然叫住他们:“三位客官请慢走,老朽感觉你们之中有一位身上有大富大贵之气,将来必定前途不可限量。” “老头,你这点阿谀奉承的小伎俩,不过是想骗我们点钱花花而已。”苏慕白转过头,对吴应熊说:“我们快走吧,不用理他。” 那算命的老先生冷笑了几声,说道:“这位女施主言过了,我乃三国名士许劭的后人,今日凑巧路过贵宝地,与三位萍水相逢,素不相识,何来骗钱一说。” 吴应熊看了一眼那位算命的,他年纪偏大,略显干瘦,头戴纶巾,几根稀疏的白胡子迎风飘荡,一条幔帐上面书写着“运程预测”几个大字,手里还拿着签筒。 吴应熊微微一笑,问道:“老先生的眼睛似乎不太方便,这里人多吵杂,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三个人,而且,你怎么知道刚才说你骗钱的人是女施主?” “天机不可泄露。”那老头微微一笑,回答道。 吴应熊道:“那劳你看我将来的姻缘如何?” 算命的老先生拉过吴应熊的左手,摸了一阵子手心,道:“施主命中犯桃花,会有多段姻缘。而且会有一对双胞胎姐妹钟情于你。” 吴应熊看了苏慕白和苏慕云一眼,笑道:“你再看看我的前程。” 算命的老先生又仔细替吴应熊把了一下脉,不一会竟然失色大呼:“怪哉,怪哉!此乃天下奇脉,乱世之枭雄!” 说完,这算命的老头连银子都没要,就吓得面色惨白地离开了。 “命运这东西,真的能预测吗?这瞎子的话可信不可信呢?我真的有这么可怕?”吴应熊内心不解,不知道那老头为什么不要钱就这么跑了。 那算命老先生跑了,吴应熊这少年突然有点摸不着头脑,正在思考人生和命运之类的高深问题,苏慕莲靠近他,小嘴凑到他的耳边,提高了音调,说:“纪泽哥哥,你想什么呢,jiejie让我告诉你,我们快去瑞州府衙吧。 “哦,不急。就让瑞州知府他们等着。”吴应熊这才回过神来,回答道。 他们三人路过瑞州土地庙时,吴应熊又停住了。原来,土地庙前的一块空地上新开张了一个赌摊,一根竹杆立在地面,上方挂着一块土白布的幡,写着“大杀四方”四个楷字。 幡下是一张八仙桌,旁边站着一位消瘦的青年壮汉,鹰眼勾鼻,薄薄的嘴唇,一看就像是一位跑江湖的,赌摊前已经围了一圈游手好闲的之徒。 “小弟刘永福,广西钦州人氏,流落到贵宝地,现在献丑了。”说着,他从手里掷出两个白色的象牙骰子。 吴应熊听这青年说自己叫刘永福,广西钦州人,大吃一惊,心想他不会是反清的黑旗军将领刘永福吧?难道瑞州城里混进了天地会的jian细? 吴应熊仔细看了看刘永福,他个头不高,但气度不凡,年纪跟自己相仿,再看那对骰子,它们洁白晶莹,做工相当精美,八个棱角在阳光中闪闪发光,感觉这人来路不简单。 不过吴应熊仔细一想,刘永福1857年才加入天地会,也就是说,他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流民。 原来,1854年,刘永福17岁,由于贫病交加,父母亲和叔父在几个月内相继病故。埋葬完几位老人,刘永福已经一无所有,连住的地方都没了,只好借了一间茅屋暂时落脚,他白天出去做工,换口饭吃,夜里回到茅屋栖身,日子过得极为穷困,广西又很穷苦,爆发了太平天国起义后更是民不聊生,他便外出闯荡,流落到了江西街头三个多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