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平息党争
钱谦益躲在无锡,却命人在南京重金买下《新江南日报》的版面,刊登当年在金陵大街上张贴的“大字报”——《留都防乱公揭》,这篇揭文只有一千余字,由复社的吴应箕起草,陈贞慧改定,署名首为顾杲,次为黄宗羲,然后是左国棅,沈寿民……人数多达一百四十余人,详细揭发了阮大铖的“逆天”劣迹。 削籍在家:“愈肆凶恶,增设爪牙,而又每骄语人曰:‘吾将翻案,吾将起用矣。’所至有司信以为然,凡大铖所关说情分,无不立应,弥月之内,多则巨万,少亦数千,以至地方激变,有‘杀了阮大铖,安庆始得宁’之谣。” 寓居金陵:“日与南北在案诸逆,交通不绝,恐喝多端。而留都文武大吏,半为摇惑,即有贤者,亦噤不敢发声。” 崇祯九年金陵因农民军攻打庐州、滁州而音讯隔绝:“大铖遂为飞语播扬,使人心惶惑摇易……夫人臣狭邪行私,幸国家有难以为愉快,此其意欲何为也?” 揭文在最后表达了复社诸子的坚定决心和明确目的:“但知为国除jian,不惜以身贾祸。……存此一段公论,以寒天下乱臣贼子之胆!” 当年,在晚明的金陵,阮家戏班不止在家为亲友表演,也出去进行各种商业演出,《燕子笺》新戏演出时,一场全本演出的价格为“白金一斤”,也就是十六两银子,而邀请演出者络绎不绝,看到这幅《留都防乱公揭》后,吓得阮大铖再也不敢安居城中,赶忙避居到南京的牛首山,闭门不出。 时隔数年,此雄文重现南京,阮大铖诚惶诚恐,那天早朝,在武英殿跟吴应熊负荆请罪。 阮大铖自述自己孤忠被陷害,痛诋孙慎行、魏大中、左光斗,而且指责魏大中为大逆。 大学士姜曰广、侍郎吕大器、怀远侯常延龄等人却都说阮大铖是逆案巨魁。 马士英素来和阮大铖的关系好,为阮大铖辩解,极力攻击姜曰广、吕大器,还拉上宗室朱统翷、建安珠统镂之辈。 “臣从来不说假话!”马士英还认为大学士高弘图为御史时曾诋毁东林党,一定会支持他,便说:“弘图一定知道臣的为人”。 “马大人说的可是真的?”吴应熊问高弘图。 “先帝钦定逆案一书,不可擅改。”高弘图回答说。 马士英心意稍稍受挫,还要说话,这时有一个御史站出来弹劾马士英,说马士英一个月前在南京城郊建了一座豪华庄园,还养了几个歌姬,耗费了十几万两白银,穷奢极欲。 “现在哪个家里不养歌姬?”马士英不再说话,极力自辩。 左都御史刘宗周这时也站出来说:“杀魏大中的是魏阉,阮大铖是其主使。即使他才能果然足以使用,臣担心这种党邪害正之才,终会贻害世道。” 听了高弘图和刘宗周的话,阮大铖惶惶不安,泣道:“高大人,刘大人,你们与我无怨无仇,为什么一定要扼杀阮某?阮某一腔热血,等复出足足等了十六年,头上的黑丝变如雪的白发!” 阮大铖说这话时,言语絮叨,眼睛通红,颧腮和胡须竟挂满了泪花,竟有几分可怜之相。 大殿上挺阮大铖和反阮大铖的人,炒得不可开交,吴应熊知道,东林党和复社原来是与阉党对立而存在的,现在阉党没了,任何与之前阉党有瓜葛的人,任何不同意他们政见的人,他们都将其为阉党,都将其作为自己的敌人,他们靠这种心中的仇恨,来维系自己的组织,同时来构建自己的正义。 当年阮大铖的戏班活跃于金陵的重要戏班。比如这《燕子笺》,阮大铖被驱逐得不敢出来,不过他的戏照演,看戏的,不但有所谓的阉党,那些复社文人们,也同样喜欢看。看完后,还要跟旁边的朋友一起骂一句:“这阮胡子,狗贼,戏写得不错嘛!”,然后大家笑骂一通,仿佛因此而更加团结了。现在无事又挑出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来挑起党争,此风得及时刹住,他一生爆喝,道:“够了!” 大殿上的群臣听吴应熊一生怒喝,脸色变了,赶紧一下子安静下来。 “满清鞑子现在就快攻破西安,若如南下,各位可有好的退兵之策”吴应熊转移了话题。 大殿里一片安静,这时,马士英站出来说:“ 满人追杀李自成的贼军,对我大明是好事,我们将可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剿灭贼军。满清数次入关都是劫掠而归,这说明他们并不是有意我大明江山,不过是喜好财物,满人帮助大明剿灭贼寇,替先皇报仇,我等只要献上百万钱财,满人自会退出关外。“ “对对,闯贼罪大恶极,我等可趁此机会一举消灭。”一帮东林党人也议论纷纷,想雇佣满人帮忙剿灭李自成,这是何等荒唐。 吴应熊明白了,此时江南的大臣们,根本没想到清军会挥师南下,他们并不惧怕满清,甚至不认为满清是大明的敌人,百官们最怕的是闯贼打下江南之后会逼他们交出全部的家产,就如同京城的那些投降的大臣和勋贵们一样。 吴应熊似笑非笑问阮大铖道:“阮大人,你也认为朝廷应送数百万两银子给满清,借满清的手灭亡贼寇?”
阮大铖点了点头道:“借满清灭亡贼寇,这确是上策。” 吴应熊很失望,阮大铖在历史上是以知兵才上位的,看来这南明的朝廷文武,真的多是沽名钓誉软弱无能之辈,难怪历史上南明会亡得那么快,这群人内斗内行,外斗外行。 “你们听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吴应熊铁青着脸,道:“李自成早已失去民心,根本不足为惧,满清今后才会是我大明真正的大敌。你们真以为多尔衮攻打李自成是为先皇报仇么?幼稚!满清灭亡李自成后,如果没有史可法那样的督师坐镇山东,不用一个月他们就可以从山东杀到南京,你们却一个个还在这窝里斗!鼠目寸光!” 众人被吴应熊的突然发怒和这一番话吓了一大跳,窃窃私语。 吴应熊这时平复了一下心情,道:“诸位,洪武皇帝朱元璋太祖出身布衣,聪明神武,报济世安民之志,十五载而成帝业,驱逐蒙元,一统海内。你们可知是何原因?” 大殿里又是一片安静,吴应熊说:“太祖创立大明基业,关键就在于文臣武将,团结一心。你们看看你们,哪个不是两鬓班白,哪个不是朝廷的栋梁,斗了一辈子,还没斗够么?太史公说:‘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而朋党,朋党之争就是这亡国的妖孽。汉末党锢之祸让传承了五百年的大汉王朝,不复昔日雄风,逐步走向衰亡;晚唐牛李党争,加深了中晚唐的统治危机,最终把盛唐王朝推向了灭亡。你们回头看看中国史书吧,以史为鉴,外戚与宦官的尔虞我诈,寒门与士族的阶层差异,南方与北方的地域区分,守旧与革新之争……哪一朝的党争,不是你死我活?亲我者君子,疏我者小人。这江南之地,数千万民众,要是丢了,你们就有罪于国家,有愧对历代祖宗!你们一个个冠冕堂皇站在朝上,攻击别人,你们自己就那么干净吗?你们骂别人是小人,你们自己就是君子么?你们都把自己的心肺肠子翻出来,晒一晒,洗一洗,拾掇拾掇,看谁比谁干净!!崇祯皇帝吊死在煤山上,才几个月哪?你们忘了?如果为政者深陷政治斗争的残酷之中,哪有心思治国理政,哪有时间去谋划大明的未来?” 吴应熊这一席话,说得南京的文武百官都面红耳赤,无话可说,朝堂上的争议渐渐平息! 吴应熊最后说道:“本丞相希望各位臣工,食君之禄,就为朝廷分忧,眼睛多向前看,多向外看,今后少一些内斗,多一些骨气和智慧,和满清的多尔衮去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