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回 追星赶月（二更）
腊月二十八晚上，翟巽管家晚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小白鞋失踪那天，徐鸿儒一反常态，第一次痛责了他，这令翟巽非常不安，因为他跟随老爷二十多年，虽然有过差错，但徐鸿儒从未示之颜色。菡萏和臭儿从后院私自出走一天没有音信，又是管家之责。接连出事，翟巽心里沉甸甸的，于是出门踱步，忽而听到归妹先生院子里有男子的声音，他心头一紧，匆忙赶去。 翟巽看见了花脸狐，心下更是吃惊，不知道为何这位心狠手辣的捕头大人来到了徐家？有他在，自然不让菡萏打头阵。翟巽甩掉了皮袄，在大雪纷飞中亮出了门户，以力士分牛起势。花脸狐咦了一声，抱拳说：原来是六合门的高手，失敬，失敬。翟巽卯足了劲，一招掀箱取宝直奔花脸狐的胸口，花脸狐不躲不闪，拇指、食指和中指三个指头勾起，紧紧地掐住了翟巽的手腕。这一招叫作金丝缠碗。 花脸狐手底下的功夫不下二十年，他从十岁开始就练习抛沙袋，抓坛口，抓椽子，练习手腕的爆发力，练习手腕的第一节的力量，之后专门制作一个铁制的弹弓，类似今天的握力器，天天在手心攥握，鹰爪门称之为千日把，专门针对掌指的第二节进行训练。在清末，如果你碰到一位指甲内陷掌指黑紫的人，不要以为此人有恙，也许他就是鹰爪门的高手。因为，练这种功夫的人，指甲是最显著的标记，常人的指甲红润且有光泽，但鹰爪门的门徒指甲黑紫，锋利如同利刃，可洞穿坚木。 金丝缠碗是鹰爪门中的基本功，看似平常，但在搏击中运用起来，颇有技巧。人的手腕关节众多，其中有舟骨、月骨、三角骨、豆状骨、大多角骨、小多角骨、头状骨和钩状骨。金丝缠腕关键是一个缠字，三个指头分别掐住月骨、头状骨和钩状骨，就牢牢控制着翟巽的腕脉xue和掌背xue，翟巽顿时感到掌心一阵酥麻，用力不得。他深知如果用力往外拽手腕，非得受伤不可，就顺势一曲手肘，两个轴头击打花脸狐的软肋，花脸狐吸气缩腹，身子往后撤身，一手牢牢缠住翟管家，一手疾速地扣住了他的曲池xue。曲池xue又叫晕xue，是上臂骨与前臂骨接合之骨缝，一旦受控，整条手臂就完全失去作用。翟巽焉能不知厉害，但抽臂慢了一步，花脸狐乘胜追击，拧臂控肘，翟巽受疼无奈俯身低头，正好合了花脸狐的意，他迅速将膝盖抵到翟巽的左侧肩胛骨的天宗xue，往下用力，翟管家只好趴在了地上。这正是鹰爪门的看家擒拿术：蹬踏鸿门。 花脸狐初战告捷，冷笑不止，说六合门的功夫不过如此。 菡萏冲上前去，准备迎战。但归妹喊退了她，归妹看出花脸狐的功夫在弟子之上。归妹真诚地拱手：这位朋友，手下留情。 花脸狐一瞧，是刚才在雪地里教拳的丽人，他收了膝盖，松开了翟巽的手腕。归妹一见，感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花脸狐突然手一探，三个指头不亚于钢钩在翟管家后背抓去，饶是隔着棉衣，还是划出了深深的血沟，翟巽惨叫一声，一个地滚来到墙根下，他扶着木瓜树勉力站了起来。 翟巽脸色蜡黄，在腊月里疼得汗湿重衣，他两个胳膊稍一动弹，就牵扯着背后肌rou一阵阵疼痛，他咬紧牙关说：花脸狐，好歹毒的鹰爪力！ 歹毒？在我看来是功夫高才是。你没见过鹰吧，老鹰不出爪便罢，出爪必有所获。看你的狼狈样，不若弃了六合门，改投我的鹰爪门，怎么样？ 归妹一皱眉，说：朋友，武林中人输与赢都是常事，你赢了，就不必污蔑对方的门派。殊不知，门派无高低上下之分，只是各自门人的修行不同罢了。 说的好，门派无高低，可偏偏有人把自己的拳名之太极。太极两个字的分量，你们明白不？ 明白。太极是文明之源，我们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无意与整个武林同道抗衡，也不是自不量力故意夸大，是因为这门拳术理根太极，虽然招式繁多，但追其根本，只有一个阴阳两个架子而已。为了让门人时刻记住这一点，所以取名太极。 你说的倒是轻巧，我的兄弟隋大彪可是被太极门人打了，我今天来，就是为了他出口气，领教领教你们太极拳的功夫。 恭敬不如从命。不过，我们要是赢了，你拿去的印石可要留下来。 那是自然，一定完璧归赵。 归妹以懒扎衣迎敌，这一招如将军在沙场上巡视，临危不惧，颇有风度。归妹微笑着问：朋友，你识得印面上的字吗？花脸狐一愣，把鸡血石放在掌心，他哪里识得篆字，翻来覆去看不明白。菡萏说：这四个字叫作追星赶月。就是太极拳的口诀。我就用这一招和你交手怎么样？ 看见了这四个字，勾起了归妹的一段温馨的回忆。她那时刚刚出徒，每天练习一路拳十遍，九九八十一的式子有三招连环，就是前趟拗步、击地捶、二起脚。门人把这三个连环套月的招式叫做三步紧，或叫三步锦。后来，杨露蝉师伯命名为燕子三抄水。尤其是最后一式二起脚，这是太极门的鸳鸯步连环脚，瞬间发出两个脚法，之后还藏着一招绝活，就是上纵术，功力深厚者，可提纵一丈半。因为速度快，上纵高，就取名为追星赶月。太极拳的每一个招式就是根据技击环境而设，三步紧每一招都是杀招，而且是在四面受敌之时的杀手，杨露蝉曾对归妹说：三步紧，一气呵成，如果运用纯熟，三招之内，可以连杀三人。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故而有追星赶月之法，扬长而去。故而，古人说，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一个高明的杀手动手前，总是想好退路的。太极拳也是如此，每一个招式都有它的深意。当初，归妹初涉江湖，练习三步紧时偏偏出了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