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辞与别
傅青竹敛收了离别的悲情也离开了酒楼，回客栈收拾了东西后边即刻动身回了永夜宫。 永夜宫内仍是夜色如旧，月华如霜，仿佛世间是静止的。 傅青竹道寒月殿来，嘱托李解忧帮忙查探江雅言的下落，李解忧不多想一口便应允了。 傅青竹告了一句谢，也无多话，便要辞别回房，珑娘忽然出手拦下了她。 “有些话我想说。” 傅青竹和李解忧都不禁望向她。 珑娘接着说到，“我已经寻思了一段时间，趁着都在就说了吧。”目光在傅青竹和李解忧二人之间巡过，“不夜门真的要永远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吗？” 李解忧一怔。 傅青竹心头微有涟漪，道，“你有什么打算直接说吧！” 珑娘也就直白道，“我打算离开这里，另起炉灶！” 李解忧一时张口似惊愕又似欲语，但终究又合了嘴不曾置一词。 傅青竹初有惊诧，但镇定下来后只觉得是流水逝去那般无关无挂碍而已。 “这件事你们可以自行决定。我已经不是不夜门的人了，所以此事和我无关！” 珑娘注视了傅青竹片刻，是“如果李解忧没有意见，你也不反对的话，那么我就当这件事通过了。” 傅青竹看向李解忧，见她只是微垂眉不欲说话的样子。 “解忧，你确实没有意见吗？”傅青竹问。 “jiejie知道我是不可能离开这里的。”李解忧仍是平日那温温柔柔的语气，只是也没掩住一丝落寞。 傅青竹忽然想起李解忧曾说，无忧岛的鲛人最伤离分，所以无忧岛长绝了与人相交的心思，如今的情形李解忧显然不见得好受。傅青竹心下不禁微叹，人世聚散就如流水落花，两难住，又何必感伤？ 珑娘注视了李解忧好片刻，开口道，“我其实已经知道无忧岛的秘密了。” 傅青竹和李解忧都不禁心下微震。 “我现在提出拆分对我们所有人都好。”珑娘转盯向傅青竹，“否则等到秘密被揭穿，只会是一场难以收拾的结局。就像你一样！” 傅青竹微微弯了下唇，有几分自嘲。 “就算你曾经为不夜门做了很多事，曾经受到她们的尊敬，一旦她们知道你和她们不一样，过往的一切都会化为云烟。她们会恐你惧你，甚至会憎恨你，觉得你欺骗了她们，如果有机会，她们甚至会想要杀了你！” 傅青竹不得不承认珑娘说的话是真，寒月宫的覆灭已经是她的前车之鉴，珑娘是混在人群里的人精，人情世故她是最懂的。 不过，傅青竹还是忍不住说到，“这点不会有改变的时候吗？” “不会！因为是人心……大多软弱，无可救药！” 傅青竹先噗地笑了一声，而后一串爽朗大笑。她想起义父所说，那些卑微凡人于她不过蝼蚁，何须在意。是啊，这些软弱之辈哪里值得她在意。 傅青竹笑得李解忧和珑娘都愣了好一会儿神。 不过……待敛收了笑意，傅青竹道，“毕竟我曾经是不夜门的门主，毕竟这些人曾是归属于我手下的，所以……但凡我还活着，不夜门他日有需要我帮忙的你们都可以来找我！” 珑娘望着她，半晌后恭敬地躬身行了一礼，一切尽在无言。 傅青竹再看李解忧，李解忧只轻点了点头，始终不发一语。 傅青竹代为说话，“珑娘，你就按你自己的心意去办吧！” 珑娘再度她两人行了一礼，而后离开了寒月殿。 傅青竹低头看向仍垂目不语的李解忧，安慰道，“其实她说的也对——让她们走了，你们反而更安全。” “我都知道，jiejie。只是感情上一时有些不能接受罢了！” 傅青竹在李解忧面前坐下，诚恳道，“是我带你们来到这里的，所以我会对你们负责。” 李解忧抬眼与她目光相对，眸中波光微闪，“jiejie，你并不需要对我们负责。你对我们无忧岛已经是大恩大德了，我本无颜要求更多，只是……” “这些话你都不用说，我理解你。”傅青竹明白李解忧对之前以性命相胁的事仍有愧疚。 李解忧确实难掩惭愧，但并无转悔之心，她也真情实意道，“jiejie，眼下我能做的也就是帮你调理身子了，祈望让你能平安顺遂地生下这个孩子！” 傅青竹含笑点了点头。眼下她也只有一个期盼，就是平安生下这个孩子。 不夜门的变迁定了下来，随后珑娘的动作十分利落，短短一个月内她便撤离了永夜宫。少了人的永夜宫忽然寂寞清冷了许多，满月当空，视野格外清亮，高台楼阁依旧，也越显得人影凭吊。 傅青竹除了挂牵江雅言外一向心中宁静，临月立在空荡的寒月殿前，她无悲无喜，只是忽然想起自己曾说过的话来，不由念出来，“千秋功业万丈楼，到头来不过给他人做嫁衣裳。” 世间种种都不过转瞬云烟，聚散离合也不过眼前迷雾，惟此时此刻此心是真，过往不待。 月下无声，只有凉风徐来。 傅青竹忽而觉得身上有些冷，不自禁轻抚微凸的肚子，打算要回自己的房间。她如今有孕已五月有余，因为总穿着宽松不系带的长衫，所以看起来并不特别鲜明，但她自己能感觉到腹中生命在成长。 对她而言，孕育孩子是一件很奇妙的事，至今仍无法言说其中感受。 傅青竹刚走出几步，忽然听到轮辙的声响，她回头瞧了一眼，看到李可儿推着李解忧朝着她过来。 “jiejie！”李解忧先唤了她。 傅青竹快几步朝着二人迎去，问到，“有雅言的消息了吗？” 虽然珑娘带人离开了永夜宫，但并未切断和永夜宫的联系，她仍会仍用信鸽给永夜宫传讯，离开前她也承诺会继续完成之前李解忧做的安排以及帮傅青竹寻找江雅言。 “不是，不是江姑娘的消息！”李解忧满面愁绪地将一张纸条交给了傅青竹。 傅青竹展开看，上面五个字而已——寒月宫罹难。 好一阵傅青竹都微张着嘴却出不来声音，最后她终于挤出一丝声—— “发生什么事了？” 李解忧答道，“根据之前的消息，不明楼重出江湖后，接连对好数个门派下了手，他们所到之处，不留一个活口，引得整个武林风声鹤唳。期间，寒月宫屡次阻挠他们似乎引起了他们的怨怒，故而对寒月宫下了这次狠手。” “寒月宫现在什么情况？”义父现在如何了？傅青竹心中不由得惴惴不安。若非眼前的李解忧还提醒着她之前的承诺，她一定已经立刻动身赶往寒月宫一探究竟。 “这是刚刚收到的消息，详情还不知。估计珑娘那边暂时也不明晰。” “我知道了。”胡肆会对自己儿子狠下杀手吗？不明楼又到底是想干什么？ 傅青竹想起义父那话，如今他若死倒是安歇。傅青竹稍稍放下了心中那点沉重，对李解忧道了一声，“谢谢！”之后便无话了。 抚着腹部，傅青竹仍打算回房去。 李解忧和李可儿瞧着她那般平静的模样越发有些放心不下。 “傅jiejie——” 李解忧按下李可儿的话，接着说到，“jiejie，我已经恳求珑娘帮忙打探确切消息了，如果有了消息我会立刻告诉你！” 傅青竹停顿，点了点头，“劳烦了！” 李解忧微笑着安慰道，“jiejie，你不用太担心！以傅前辈那样精明睿智，他也许早有安排，在不明楼动手前便已先脱身。” 傅青竹再次停了一步，沉默片刻后说到，“有时候死未尝不是解脱！”义父已成了那般模样又那样说了，作为女儿的她只能期望义父安歇之时能轻松些。 “jiejie，你为什么会这样说？”就算是心思玲珑的李解忧也甚为不解，李可儿完全疑惑地皱起了一张脸。 傅青竹回身一笑，“义父是个看得透彻的人，他并不需要我担心。” 傅青竹没有多说，道了一声辞就回房休息了。 有时候死未尝不是解脱！林楚死了，其余仇人也都死了，但这仇却并不是她亲手报的，她活下来为了报仇，可到最后她其实一事未成。到如今当年寒月宫覆灭相关的只有她了……她也是罪魁之一…… 在永夜宫养胎这段时间傅青竹都按时早睡早起，一向睡得安好，但这夜她做了梦…… 梦里四野不见，一片昏暗像是将夜未夜的昏沉之时，天上无星无月，风中飞着漫天如星屑的白色花瓣，又像是下着一场泛着光的纷扬大雪…… 在这纷扬的花雪之中，她看到一个黑色身影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十分熟悉的身影，熟悉得她的心为之一颤，而就在这瞬间一道明光穿透那人的身体。 黑色的衣着看不出伤口看不到血迹，但她知晓他是受了极重的伤，他的身体佝偻着微往前倾，是强撑着站着。同时又一个身形映入她眼中，那人一把扼住了荆不夜的咽喉，她愕然瞪大了眼—— 义父？义父要杀荆不夜？为什么？就在她疑惑的这瞬间，背对着她的荆不夜忽然出了手，她寒光一闪，瞬间一把剑穿透了义父的身体。 义父身体明显地抖动了一下，在她犹未反应过来这瞬间，忽然一声如兽类的巨吼声响彻，四野震荡。 而相对那声吼，义父忽然仰头大笑，“哈哈……”一阵开怀的笑声飞扬在风中。 接着义父一掌将荆不夜打飞，朝着她飞撞了上来，她拦抱住了如短线人偶般的人，同时闻到浓烈的血腥味…… “荆不夜？”她几乎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就在这一瞬间，天顶倏放光华，又化为漫天星辰，接着星光纷纷坠落，那是无数如雨飞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