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果然……” 真无色拍了拍手上残留的火药灰渍，苦笑着点了点头。 “埋在时光的垃圾堆里的遗物，”真无色一边说一边背过了身子远离篝火的方向朝着黑暗的周边招了招手，“果然还是不能再次响亮呀！” 几乎就在真无色话音落地的一瞬间，早就隐匿在黑暗里等待着真无色的行动信号的李一观，带着天黑之前才感到九花村的武装警察迅速而不可阻挡地冲破了黑暗，将整个山崖下的空地包围得水泄不通。 刚刚还端着破旧的猎枪得意地欣赏着落入自己陷阱里的“猎物”的那八个“恶人”，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行动震惊得一动也不敢动。 堵住了东方白一伙人的出路的那三个家伙，甚至还没等警察靠近，就主动扔掉了手里的枪，双手抱头蹲在了地上。 其他几个人虽然并没有这么快就崩溃，但也都没有了抵抗的意愿。他们不约而同地垂下了端着各种杂牌武器的双手，在原地等待着自己被法律制裁的命运。 突然，站在这几个人最前方显然是头儿的那个蒙面男人，一把抓住了站在他身边的令九玄。他一手扣住了令九玄的咽喉，一手猛地伸进了怀里掏出了一枚鹅蛋大小的手榴弹，握紧在手里，没等周围的人反应过来，拔掉了保险。 “都别过来，”他歇斯底里般地大声喊叫起来，“大不了同归于尽！” 原本在心里还残存一点点侥幸心理的这个人的同伙，完全没有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在手榴弹的威胁下，全都撇下了武器，拼命地跑到周围的警察说身边，五体投地地趴在了地上。 一时间紧张的气氛在这方没有无关人员的场地里蔓延开来，所有人都本能地做着应对可能到来的爆炸的准备。 只有真无色还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走到在东方亮的努力下终于醒了过来的东方白的身边蹲了下来。 “这个声音……” 在警察的包围圈外，东方有狐已经平复了恐惧，显露出好奇的声音传了过来。 滕椒聊推着有狐的轮椅，轻轻剥拨开护卫在他们身前的警察，走进了事态发展最为热烈的场地中央。 “是不是有点耳熟呀，小丫头！” 真无色粗鲁地一把将瘫在地上的东方白拉了起来，挑衅似地用最大的音量向有狐喊道。 “我现在还不想和你说话！” 有狐还在为方才真无色推开她的举动生气，语气冷淡地回绝了真无色的搭话。 虽然身后有早就等候在黑暗里的滕椒聊稳稳地接住了她的轮椅，她依然觉得那一刹那间的被抛开的感觉，让她难以接受。 滕椒聊微笑着俯下身子，在有狐耳边轻声地说了几句悄悄话，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头，接着朝真无色和李一观的方向分别点了点头。 真无色摆了摆手，不顾身边的东方白无力的反抗，拉着他的衣袖，带着他走到了令九玄身前十几步远的地方，在篝火扩散出的热浪里，稳稳地站定，看着浑身紧绷似乎随时都会失控的劫匪，突然笑了起来。 “怎么样，令庙祝，你害怕吗？” 真无色故意无视匪徒的举动激起了紧张地继续扮演着顽抗的坏人这一角色的这个人的愤怒，他用劈裂了的嗓音怒吼道。 “你算什么东西！” “你以为我不敢炸死你们吗？” 他因由内而外释放出的恐惧不住颤抖的胳膊，连带着面无表情的令九玄的白色胡须也都抖动了起来。 “你们能不能尊重一下我这种坏人呀！” 一贯戏谑地面对着一切的真无色，听到这可笑的怒吼，反而收起了全部的笑容。他摇了摇头甩掉了最后的一丝笑意，随即挂上了那副严肃得令人畏惧的表情，语气冰冷地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你要崩溃的话，还得等一等！” 他冲着对面的绑匪摆了摆手。 “还没轮到你！” 说完他转过身松开了被自己牢固地掌握在手里的东方白，用力地拍了拍他沾满灰土的肩膀，在他练练的骂声里，眼神里难掩厌恶地继续说了下去。 “东方白先生……是吧！” “我叫您一声先生，下面就不再多余的客气了！” “你是不是对眼前的场面很不理解呀？” 真无色踱着步子走到了篝火旁边碎裂了一地的棺材旁边，俯身捡起一块沾满了硫磺硝石灰的木块，凑近鼻子闻了闻说道。 “黑火药！” 他随手将木块抛到了东方白的脚边，笑着说道。 “你应该很清楚它并不会造成刚才这么剧烈的爆炸吧？” “第一声爆炸声是在九点刚过响起的，而你们在爆炸之后马上就从古屋里冲了出来。” “从你们惊讶的表情里我能够判断出，本该举办一年一度庙会庆典的场地里，却只有我们三个人，你们一定是完全无法理解的。” 真无色的话吸引住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即便是紧张的劫匪，也暂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认真地听了起来。 “我想你们最不能够接受的应该是本该出现在场地里展览的宝物，竟然不见了！” “然后，就在你冲到了令大叔的身边气势汹汹地打算威胁他的时候，第二次爆炸就发生了。” “第二次的爆炸剧烈而危险，除却将棺材炸得粉碎了之外，还在地面上留下了这么一个巨大的坑。” “这显然不是你们准备的！” 真无色环顾四周，数了数在警察的控制下的那几个蒙面匪徒，接着说道。 “爆炸之后他们就出现了，所以应该是这位顽固的劫匪引爆的吧！” “我猜，你们的目的应该差不多！” “九点庆典开始，在中央篝火的旁边引爆埋在地下的炸药，然后趁着游客们慌乱逃命的空当，冲进来将展览的九花狐的宝贝洗劫一空。” “我说的对吗，二位？” 真无色没有等待他们的回答，径直走到了令九玄身前，没等劫匪反应过来，捡起了地上那个刚抛出去的炸药包，又走回了东方白的身边，举在他的眼前摇了摇。 “这是假的吧！” “我不得不说，在第二次爆炸之前看到您亮出这个东西的时候，我还真有那么一点点的犹豫，判断不好这是不是真的。” “不过，您的准备还是很充分呀！” “只可惜……” 真无色得意地晃了晃手指。 “在我们向革六二村长提及了可能的危险之后，他很快就同意了我们异地举行庆典仪式的建议。” “今年碰巧来到九花村参加庙会庆典的人特别的多，这块小小的场场地根本不可能满足游客的需要。在山谷里的广场进行仪式的话，所有人就都能参与了。” “之后，我们只需要在天黑之前适当地隐藏起庆典的住准备，并且在这里做出一副准备完善的假象，欺骗你们，还有他们……” 真无色说着指了指那些匪徒。 “让所有被贪婪掩蔽了心灵的人相信，这里依然是庆典场所，展览的宝物也还在这里没有离开。” “再加上庆典之前会熄灭山里的灯光，在一片黑暗之中，计划也就基本上成功了。” 东方白的脸上滚下了大颗大颗的汗珠，被春夜的晚风一吹，冷得直打寒战。 “可惜呀！这里并没有宝物，也没有人群。这里只有令九玄和莫大过为你们准备的一口棺材，一口用来埋葬你们……” 真无色冷冷地表情惊得这几个老人恐惧地摇头，他得到了想要的反应马上就继续说了下去。 “埋葬你们扭曲了的贪婪欲望的棺材。” “没错！” 真无色继续打击着东方白脆弱的心理防线。 “莫大过当年并没有死。他带着九花狐的宝贝离开了九花村，安稳舒适地活了一辈子。” “他还细心照顾，抚养大了东方鲤风的女儿，只不过，她已经不是你的孙女了。” 真无色说到这，收起了残酷的神情，温柔地看着不远处的东方有狐，轻轻地点了点头。 “而你们，因为无法放下心里的贪念，轻易地掉进了令九玄为你们设置的陷阱，被他，被虚妄的宝物困在了九花村，一辈子也得不到那些所谓的宝物，一辈子也无法享受美好而安宁的生活。” 山谷里的庆典正进行到高潮，载着狂欢的热浪的烟火，再一次照亮了正片山崖下的空地。 在赤橙黄绿青蓝紫轮番错杂的映照下，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 “大九……” 东方白紧紧地捂住了胸口，沧桑地嗓音一字一顿地对令九玄问道。 “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令九玄闭上了眼睛，阻断了眼前荒诞而又凄凉的视线，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回想起自己这漫长的人生，想到东方白东方亮一伙人因为自己的阴谋而空虚地度过的没有意义的一生，心中不禁同情起他们来。 “我所营造的一切假象，不过是为了将你们困在九花村，好让莫大过能够安稳地度过一生。” “不过……” 令九玄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微笑地看着视线深处掩埋在黑暗里的九花山，就继续说道。 “我后来也觉得，把我困在这里的不仅仅是为了你们这几个老家伙，还有九花狐留下的没有边际的贪婪欲望。” “不过，”令九玄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跟你们说一声`对不起`吧！” “这一辈子，害得你们白白地浪费了！” 说完这些话，令九玄突然挺直两人腰椎，大声地背诵起那首庙祝家族一辈一辈口耳相传的通过密道的关键诗歌。 “九华山下花九层，层层歧路各不同。分山到头仍有路，有时始来有时终。” 完了，令九玄忽地一把推开身后当然绑匪，转身打掉了绑匪手里的手榴弹，然后在所有人的惊呼里，在真无色和东方有狐的呼喊声里，用他那枯瘦但是高大的身躯严实地盖住了掉落在地上的手榴弹。 之后，又一声巨响震碎了盘绕在黑暗山间的静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