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卿家有女
卿珂是辛豫城卿家的女儿,她自小学的一身武艺。小小年纪仅凭一把流霜剑傍身,便走遍函谷关左右十二坐大小城池。卿家世代崇武,卿珂生长在这样的家庭里,自然也不会轻易落得下乘。 她十三执流霜,就舞得一整套人人羡艳的凌厉剑法;十四入军营,便撂倒十余个训练有素的军中壮汉;十五初展眉,不沾粉黛亦拒钗环,扬鞭策马似脱缰。 而真正让卿珂一夜声名鹊起的,便是她十六岁那年,在虎牙涧大破贼匪,其英勇和谋略,不输当世男儿。 辛豫城只有一个卿府,雨停后,穆挽打听出卿府的地址,就登门寻人去了。卿府门前立了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据说这两只石狮,是卿家先人当初在辛豫城扬名之时立下的,取威震四方之意。 这百年来,辛豫城中不少富甲日渐没落,兴衰更替不断,只有卿家不仅没有日趋没落,反而有蒸蒸日上之势。就卿家这一辈少年中,就有两人在军中任职,更是出了卿珂这程国第一位女将,为卿家争了不少面子。 卿家势力在边城独霸一方,为此,想与卿家结亲之人也是数不胜数。 第一次踏进卿府的穆挽,被庭院中架起的一个硕大的比武台吸引住了目光。这是穆挽第二次见到卿珂。 卿珂迅敏的身姿在台上穿梭,不过寥寥几招就放倒了台上的三个男子。她蹲到其中一个身穿蓝衫的男子身边,就衣着而言,可以看出这个蓝衫男子是主子,而另外两个,则是仆从。 卿珂极其鄙视的看了他一眼,“就这点本事,还敢上我卿家提亲?” 蓝衫男子躺在地上捂着肚子嚎啕大叫,“我说你还是不是女人,竟然下这么重的手。” 他是个玉面公子,一张脸白白嫩嫩,保养的很是不错。细看,还有几分童气的感觉。而这样一张脸,在卿珂眼里就是小白脸的脸。她伸手木讷的指着台下一块牌子,念道,“欲要上台提亲者,伤残概不负责。你不识字?” 蓝衫男子说,“我告诉你,你这样会嫁不出去的!” 不知道为什么,穆挽觉得他一本正经说这句话的样子十分可爱和好笑。 卿珂看了一眼蓝衫男子的身板,十分不客气的反击到,“我嫁不嫁的出去都不劳楚少君费心,倒是楚少君,还是回家多吃两年饭,等身子骨发育好了再出门吧。”卿珂起身走下台,又听身后的人说道,“喂,你不要瞧不起人,我总有一天会赢过你的。” 卿珂连头也没有回,“哦,是吗?不信。” 而台上的人依然叫着,“喂!你倒是给本少君找个医师啊,你就这么走了?喂!” 卿珂走到穆挽面前,即便是在家,她依然一身紫衣简装,不梳发髻。 卿珂笑道,“穆姑娘,是来找我的吗?” 穆挽说,“府中,可有人名作卿宥?” 卿珂面色顿时变了变,她摒退众人,邀穆挽来到府中一处亭中,问到,“几位,可是阆苑仙居的人物?” 穆挽心想,写下问诊帖的,莫不是她? 穆挽说,“正是阆苑仙居,穆挽。那问诊帖中,只写下一个卿字的,可是卿姑娘?” 卿珂说,“我听闻,阆苑仙居的医者治病不好收诊金,只愿意拿东西做换。阆苑医师的医术天下一绝,便是再大的伤疾也能治好。” “哪儿有这么厉害。”穆挽笑说,“我能治的,不过是身体上的病痛,既医不了死心也救不了亡国,传言委实言过其实了,不可信。我的医术,也不过尔尔罢了。” 卿珂性情直爽,直入主题,“既然穆姑娘能来辛豫城,便是对我信中提及的人有几分把握,穆姑娘请说,你想要什么?凡是我卿珂拿的出的,不违正义,我绝不会有半点迟疑。” 穆挽认真看着卿珂,她英气的面庞中暗藏女子的惊鸿之韵,若她不是成天一身男儿装扮,也定是一个大好的姑娘。穆挽说到,“卿家是辛豫大族,想必实力在辛豫城中也不容小觑,我此次来,是想找一个人。” 卿珂疑惑到,“这个人,在辛豫城?” 穆挽点头,“或许是。” “她是谁?” 穆挽说,“照我看来,卿姑娘家训严明,应是守信重诺之人,不妨先让我与卿宥见一面,若是我确实治得了他,届时我再告诉姑娘,需要为我找寻什么人。” “也好。待会儿我会差人送你去见他。”卿珂说完正要离开,又补了一句,“卿珂还有一事相求,希望穆姑娘不要让他知道,寻医问药的人是我。若是他问起,只说,不知道便好。” 他,指的自然是卿宥。 只是这不知道又是为什么?为阆苑仙居送一份求诊帖容易,但请的医师出诊并不容易。卿珂既对卿宥如此关心在意,为何又要她说不知道? 穆挽说,“若是如此,我亦有一事想知道,这卿宥,是卿姑娘什么人?” 卿珂脚步顿了顿,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侧首说,“他,是我三哥。” 卿珂说,他是我三哥。那个瞬间,穆挽好像看到了,一个坚强果敢的外表下,柔弱的,一碰就疼到窒息的心。 有一种疼,蚀骨无声。 穆挽愣住了,不是因为卿宥的身份,而是不解,何以那个十六岁便敢率兵破匪的巾帼英雄,会用如此让人心疼的语气,说出这么一句话。 卿府中有一清风小筑,那里住着一位几乎被整个辛豫城遗忘的卿府少君。他叫卿宥。 据说,卿珂整整已经有三年未曾踏足清风小筑一步。而卿宥亦有三年未曾出现在清风小筑以外的地方。 揽笙带着穆挽几人穿过曲折的幽径说,“三少君这几年来喜欢清净,清风小筑也少有人来,故而这里比较僻静,不似其他处热闹。几位若是需要什么,尽管吩咐我去办。” 揽笙是卿宥的侍从,也是唯一在清风小筑陪着卿宥的人。绕过空荡的回廊,穆挽来到一个不大不小却略显空寂的院子里。 入目的,皆是绿色。 墨绿,灰绿,黛绿,碧绿,…… 那院子里的墙上爬满了青色的爬山虎,院中若有空旷之地,阳处则养银王草,阴处则种黄金藤,总之是毫不浪费场地的种着绿色的东西。 在那一从绿色中,一个穿着明黄色衣裳的男子坐在木椅上,认真摆弄着手中的一个匣子。匣子约一掌大,看起来十分精巧。
揽笙上前禀报到,“三少君,阆苑仙居的医师来了。” “医师?别费心了。”他没有起身,甚至没有看穆挽一眼。而是对揽笙吩咐到,“今日先带他们去休息吧,明日送他们回去。多给他们备些盘缠。” 说完,他又复低下头摆弄起手中的小匣子。 揽笙说,“三少君,听闻阆苑医师医术最是高明,试一试也未可知……” 卿宥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他叹了口气,把手中的小匣子放到了腿上,伸手推动身下的木轮椅转向穆挽的方向。与他先前拒人时冷淡的语气恰恰相反,他一张脸上的神情莫名带给人温暖。 就像,三月里洒向青葱大地的阳光。 世人皆说卿家世代英杰,出了众多将军将领。却少有人还记得,卿家还有一个因不慎坠马而双腿残废的,叫卿宥的人。 顺着穆挽的目光,卿宥看了看自己的双腿。他释然一笑,似乎并不在意,“医师……如何称呼?” “我姓穆,单名一个挽字。” 卿宥说:“我这腿自儿时从坠马时起就已经废了,穆姑娘不必有负担,权当走个过场,在清风小筑内几天住便离开吧。” 穆挽问他,“你不想站起来吗?” 卿宥说,“医师我已见过许多,早已不报什么希望。”但即便他如此说,他看着满院的绿色的神情,依然满是羡艳。 如此喜爱绿色的他,应当也是向往着蓬勃的生命,应当也想如一众男儿一般驰骋疆场。 不报希望,不代表不想。 “我阆苑弟子不同于寻常江湖药草医师。若是你想站起来,我便会想办法帮你站起来。”穆挽说,“但若是你自己不愿站起来,世间便没人能帮你。” 卿宥淡然说道,“既然穆姑娘如此相信自己,那便劳烦穆姑娘了。”他又对揽笙吩咐,“带穆姑娘他们去休息吧。” 入夜,清风小筑果真是寻常院子不比的安静。安静的就像没有人住在其中。穆挽从怀中掏出一块绣帕,上面绣着的是一朵盛开的紫荆花。 她绣活不好,可她很用心的学,绣帕上的花样虽然不是栩栩如生,但也已经入的了眼。 其实送林执川去潇湘书院的那一天,穆挽本想为澹台颉月量身制裳。只是那一天,他进了宫,为了叶桑柔。虽然后来知道他对叶桑柔并无情义,但她还是心存小小的芥蒂。 这或许,就是嫉妒吧? 穆挽抬手倒了一杯茶饮下。心想,回去以后,给他做什么样式的衣服好呢,燕京城时兴的衣服样式太多了,她也做不出那么繁杂的衣服来。不如做一件简单却特别的? 白衣蓝衬,这样的搭配似乎很衬他。思及此,穆挽又将手帕藏回怀中。她抬头看了看窗外初挂树梢的月亮,发现自己有些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