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贺兰家变
时值正午,日光穿过云层站在院子里的青藤架上,地上斑驳陆离的影子让穆挽眼神晃了晃。为了安慰她受到伤害的爱情观,穆挽把剩下的小半碟栗子糕也收入腹中。 她面前斑驳陆离的影子里出现一片玄色衣角,那一支紫荆花开的不凡。穆挽分外稀奇,从她来澹台府到现在,澹台颉月是第一次主动来找她。 穆挽问到,“少君怎么今天那么有空来我这儿坐啊?” 澹台颉月捡了她身旁一处石凳坐下,玄色的衣袖拂过玉石桌面。“你要听的故事,我已经查到了大半。” 穆挽一下来了精神,“这么快?” “凡事只要找对切口,就容易的多。”就像切rou,若是顺着rou的纹理下刀,不但省力还可以把rou切的漂亮。苏月见状很知趣的退下了。 澹台颉月问她,“你想听哪一段?” 穆挽道,“西宁王府为什么会遭人屠杀?” “遭人屠杀?你从哪儿听来的?那原是一场血洗西宁王府的家变。” “家…变?” 澹台颉月云淡风轻的告诉穆挽那个十余年前的故事,故事的另一个版本。 西宁王府原是程国开国功臣贺兰琦的府邸,先帝感其功高,遂特许贺兰府世袭爵位。贺兰琦原是淮阳人,在淮阳县中还有一位堂兄叫贺兰屋,受封洛阳城西宁王以后,就把贺兰屋一家也接至洛阳同住,从此西宁王府就有了两支系别。 至贺兰琦的孙辈一支只有贺兰亦州一人,就是彼时在函谷关征战的西宁王。贺兰屋的孙辈却有贺兰弥和贺兰寻兄弟两人,贺兰寻随堂兄长贺兰亦州西征,家中主事的人便是贺兰弥。时贺兰弥想要长久主事贺兰府,就要让府中人都顺从于他,这样即便贺兰亦州大胜归来他在西宁王府里也没拥护者,他再慢慢蚕食西宁王府,长此以往西宁王府就只会下剩一个挂着贺兰亦州名字的空壳。届时贺兰弥再另立门户,一切就都是他的了。 西宁王府的人向来以忠义为名,府中人只听命于贺兰亦州,要他们卖主求荣根本不可能,贺兰弥就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屠尽西宁王府中人,再安排自己的手下入驻西宁王府。一切都按照贺兰弥所想的发展,他觉得一切都很美好。 “不对,西宁王府现在掌事的人,分明是贺兰寻。”穆挽道。 “贺兰亦州知道贺兰弥心怀不轨,大战之前就让贺兰寻拿了密令回洛阳,内容大约是他归来前府中一切由贺兰寻做主,如此一来,即便贺兰弥比贺兰寻年长,贺兰弥也不得不让出当家之位。贺兰弥让位不久后离奇暴毙,都不用别人处置了。”澹台颉月道,“可惜,贺兰亦州在函谷关一场大战后再没回来,贺兰寻就一直在西宁王府主事。只是可怜了那位靖雪小郡主,小小年纪失了双亲,不久后在扶风又因一次出游意外走失,不知道还活不活在这个世上。” “如果她还活着,她该找回西宁珏,而今西宁珏在你手上,也无人来寻,她大概应该已经死了吧。”穆挽淡然道,声音有些缥缈。 澹台颉月说,“西宁珏不在我手上。” 穆挽惊讶非常,“那你夹在问诊帖里的那块是?” “你说的是这个?”澹台颉月手中露出一块凤头红玉,和穆挽当日在紫荆花帖里看到的那块一模一样,“这是北宁珏,我北宁王府的誓约之物。” “北宁王府?!”穆挽惊讶非常非常。 澹台颉月看着穆挽的眼睛里带着一点点鄙视,“怎么你在我北宁王府住了这么久,都不知道自己住的是什么地方么?” 穆挽道,“那是因为你府门前挂的是澹台府,而不是北宁王府。” 澹台颉月道,“谁告诉你是什么王就要挂什么王府的牌子,北宁王府这个名字官家腔调那么重多难听。况且,你不觉得,澹台这个姓氏格调更高么?”澹台颉月的声音淡漠,听他用高冷的语调说着如此傲娇的话,似乎哪里不对。 穆挽急道,“那北宁珏又是怎么回事儿?” 澹台颉月看着穆挽的眼神中带着满满的疑问和鄙视,最后鄙视战胜了疑问,他眼中只剩下满满的鄙视,“你从来都不关心国史的么?哪怕是燕京城外一个扫地的,也比你知道的多。” 穆挽狡辩,“我,我从小饱读医书,难免偏科。” 澹台颉月起身说,“你跟我来。”穆挽乖乖跟了上去,目的地是东观书阁。澹台颉月上了二楼,穆挽就站在楼梯口,看他翻翻找找。 约摸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澹台颉月拿过来一卷书籍,递给穆挽。“这西宁珏以外的故事不属于我要说的范畴,你自己从国史里看。”穆挽努努嘴,拿着书去了饮露台。 程国的开国元勋中有四位武将,三位儒将,在当年合称七星将子。而七星将子最后受封的只有五位,另外两位一位归隐一位离世。受封的分别是如今的东宁王公孙氏、西宁王贺兰氏、南宁王赫连氏和北宁王澹台氏,以及儒将白鹤侯慕容氏。七星将子约定,若是他日他们之中有一人对他人有事相求,便可以拿出誓约之物,其余六人必将鼎力相助,这誓约之物就是四块红玉组成的一只火凤和三块翠玉拼成的一条青龙,取驱龙赶凤之意。 所以说,那日澹台颉月夹在紫荆花帖中的其实是北宁王府的北宁珏,而不是穆挽一直认定的西宁珏,这样贵重的东西作为诊金,澹台颉月好生大气。穆挽支着脑袋想,凤红玉她是见过其中一块儿了,那龙翠玉又是长什么样子呢? 穆挽把书合上一个激灵,脑子里突然跳出一块翠玉在腰间摆动的影子,她连忙从胸口里掏出一块翠色蓝田玉,玉上雕着一个栩栩如生的蛟龙龙头。 这……是巧合,还是巧合…… 上贤宫中有一方温泉,百年前青仄道人来此悟道修养,就在那方温泉之上修建了一个殿宇沐浴,取名掖华殿。据说掖华殿里的掖华池素来是上贤宫掌教沐浴之地,现在在掖华池里泡着的却是澹台颉月。 掖华池透过纱幕飘来药香,为了不让人起疑,穆挽和聂臻两人也待在掖华殿里,对外称是聂臻药浴。帘内一人,帘外一双。
掖华殿里摆了些日常用物,穆挽从一旁的茶柜上端出一整套竹制茶具,茶具青灰,似乎有许多年没用过了。穆挽问到,“大叔,你这儿的茶具可以煮茶吗?” 聂臻道,“这套茶具是先师水尹真人之物,自先师离开,上贤宫再无人沏过一杯青茶寿眉。既然你想要煮茶,那就煮一壶寿眉吧。” 穆挽听了笑到,“大叔,我一定给你沏一壶不凡的寿眉。” 澹台颉月听着帘外噼啪响的炭火,自动封闭视听,闭上眼睛养神。 穆挽从炉子上取下滚沸的茶水,把茶具淋烫了一遍,青灰色的茶具沾了水渐渐变成翠色,就像刚斩下的潇-湘竹,穆挽又从一边的茶盒里取出一些茶叶,“都说寿眉一年是茶,三年是药,七年是宝,大叔你这茶放了多久了?” 聂臻低头认真想了想,说,“放的太久,我忘了。” 一帘茶香,一帘药香。氤氲的煮茶水汽和池内蒸腾的药泉水汽在上空交融缠绕。聂臻拿起茶小尝了一口,赞到,“挽挽,你沏茶的手艺委实拿得出手。” 穆挽笑了笑,扭头对泡着药浴的澹台颉月问到,“少君,你要不要也尝尝我沏的茶?” 澹台颉月说,“不喝。” “你确定?当年慕名而来想要我沏一壶茶的人很多的。” 澹台颉月说,“不喝。” 穆挽努努嘴,把手上的茶一口喝下,“嘁……” 澹台颉月继续闭目养神。 澹台颉月要在里面泡两个时辰,一时半会儿出不来,穆挽继续和聂臻闲聊,“大叔,那天你救我,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谢谢。”如果那天聂臻不来,就没人救她了。那把东瀛武士刀架在她脖子上的时候,她心里还是存着许多的希冀,希冀澹台颉月来救她,希冀师姐来救她,最终聂臻救了她,她心里不知道攒了多少感激。 聂臻戏言,“一句谢谢怎么够?” 穆挽冥想了一会儿,“那……两句?” “噗……”聂臻一口寿眉尽数喷了出来。聂臻想起那天晚上她的烤鱼,带着焦苦味,就像那年他从废墟里挖出来的烧焦的食物,不同的是,他从没觉得烧焦的东西原来可以吃的那么开心。 穆挽说到,“开个玩笑而已。大叔,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我给你两个选择怎么样?” 聂臻点头,“你且说说。” “第一,我免费帮你治眼睛,不用你拿任何东西来换。”穆挽停顿了好一会,聂臻没有反应,显然他对这个选项并无什么感触,穆挽有些失望。 聂臻,“你说说第二个。” 穆挽灵机一动,“第二,选第一个。” 聂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