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帝国落日(十六)
常山王司马敦站直了身体,朗声说到, “世子,刚才我说到敌军主力部队已达二百里外的召陵,其先锋支雄部已经渡过临颍河并急速向百里外的临颖城挺进。我以为,我军应立刻兵分三路:第一路引兵三万,明日卯时开拔,向许昌城正西南一百里处的汾丘做急行军,明日午后即可到达。” 随着常山王的话音,台案旁四人全都附身看向沙盘,世子毗也放下信件附身过来, “世子,就是这里,”司马敦躬身在沙盘上一指,又提衣坐下,喝了口茶,方才继续说到, “汾丘,西距刘曜与王弥合攻之襄城有一百五十里,东距支雄部欲要挺进之临颖城有一百里。这里地势起伏不平又荆棘丛生,极不利于骑兵行军作战。此路军易多设旌旗,多带辎重,大张旗鼓,到达汾丘后易多开灶头,并依山多做工事。一定要在山下多设营盘,营盘中多布草垛、陷阱。所有辎重尽数放于不易取拿之山顶。世子必须强令他们在汾丘坚守两日,两日后方可杀出重围,南下至东不羹,之后向东经郾城,召陵,西华,新平,在拓县与我二路军会合。突围时,必须给营中留下数千死士,他们的任务,是在敌军入营时纵火焚营,他们的奖励,是山上所有金银,只要纵火之后,便可上山任意取拿。” 司马敦俯身在沙盘上指点完毕,方又坐直身子继续说到, “此军是为诱饵。以我军的辎重,无论石勒军还是刘曜军、王弥军,均会将其视为肥rou,其时必会形成三虎争食之势,相互火拼也有可能。因此,只要他们进入这片艰险之地,三五天内就不会到达洧仓城,就会为我们二路军三路军的东去赢得时间。” 司马敦端起了茶杯,杯子还没送到嘴边,又继续说到, “只要这个诱饵抛出,他们一定会进入那片不毛之地。我们的第二路军应由世子引军,只带一万五千精锐,今夜子时就悄悄出发,走小路,向东经新汲过洧水河,抵达长平,再南下至陈县,继而转军东向经新平可至拓县。此军只带王室宗亲,及少量辎重,应昼伏夜行,瞒天过海。只需三日,此军即可抵达陈县,到那时,纵使给石勒军插上翅膀,他们也鞭长莫及。” 司马敦收回沙盘上的身姿,喝了口茶,他却丝毫没有发现旁边的两人已面露怒容… “只要世子安全抵达东海,那么,早年王妃建议东海王留在建邺的棋子、琅琊王司马睿就可以派上用场,到那时,这天下仍是世子的。” 说完话的司马敦见世子毗仍旧凝视着沙盘,脸上没有任何反应,稍稍有些气馁的说到, “我们余下的一万五千人马依旧留守此处,是为第三路军。令其坚守目的有三,其一,可以与一路军行成犄角之势,在牵制敌军的同时、稳定一路军军心,以使他们能在汾丘坚守两日。其二,可以安抚随军而来的洛阳百姓。其三,做为预备军。万一一路军不能坚守两天,其必须南进阻击敌军。倘若一路军成功坚守两日后,其应立刻引领洛阳民众,尾随二路军东去。” “常山王之策真是妙呀,”司马敦话音刚落,高阳王司马毅立刻接言说到, “何妙之有?主公,此策万万不成…” “不行不行,这样坚决不行…” “怎么不行?怎样行?” 坐直了身子的世子毗手掌一抬,刚刚纷乱的厅内立刻又安静了下来… “为什么不行?一个一个说!何纶将军先来,李恽将军继后,”世子毗面有不悦,拿起手中的信又继续瞧了起来。 “李恽”,羊林枫心中猛然一跳,“王总管前些日子曾经提起过的,我早该想到此二人中必有李恽,只是另一个却不是薄盛…” “主公”, 正自思衬的羊林枫就见那虎背熊腰之人将笔直的腰身微微一躬,“哦~你是何纶,那瘦高个就是李恽,原来,和田禋将军齐名的乞活军领袖就长这个样子…”羊林枫心中暖暖一笑,就又连忙集中精神认真听人议论… “如今,天下纷乱四起,只有有兵有钱方能安身立命,成就事业。现如今,主公旗下只有这六万士卒,也好不容易才筹措到这些钱财,这是主公现有的全部的本钱,怎能如此轻率的就言之抛却呢?如果按常山王所言,我们的钱粮必然失尽,那三万南下的兄弟面对石勒、王弥、刘曜,三群虎狼之师,如何能有脱身的希望?留守这里的一万五千人即便不被歼灭,也必自行而散,何谈东渡?那琅琊王虽为先王提携,可其与王导已在建邺经营数年,军力不下十万。主公仅引军一万五千人,又无钱粮,又刚刚担以大任,何以能服江南一众人等?如若他们不服从,主公又不妥协,誓必会兵戎相见…”
说到这理,何纶抬眼看了看世子毗,见他仍在看信,本来准备好的长篇策论,便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心思,他对着世子毗深深一施礼,朗声说到, “总之,我以为主公万万不能丢弃辎重和军士,那是自毁长城之举呀。” “何将军快请起身,先听听李将军有何道理再说…”,世子毗隔着台案做了个扶的手势。 “主公,何将军所言极是”,李恽迫不及待的说到,“这其中还有道义和民心的问题,当年刘玄德被曹军追赶,在那样艰难的情况下,依然带领百姓一边作战、一边转移,即便穷苦民众,也从未抛弃。正因如此,其才深得民心,从而取得三分之天下。主公若抛弃洛阳这些世家大族,消息传出之后,将何以立足天地?何以再谈民心?更何以再言天下?” “你大胆,胆敢如此放肆的胡言乱语…”高阳王司马毅厉声呵斥… 世子毗一抬手,连忙阻止… 那李恽也自觉语出唐突,又见世子毗脸有愠色,慌忙单膝跪地向上抱拳,“主公,李恽情急直言,若有不当,请主公责罚!” 世子毗转颜一笑,单手将他一扶,“我早说了,军中议事,不用多礼,也不治言词之罪,李将军快请起身,有话尽管直言,你请继续…” 李恽站起身来,正了正色,声音略有颤抖的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