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帝国落日（六）
天亮了，饱餐了整整一晚的野兽尽数散去，恣意欢闹了一宿的羯人也整队出发了，谷中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阳光依然灿烂，林木依然葱翠，佛祖依然温柔。唯有林中那纷乱的扎营痕迹，那堆堆燃尽的篝火，那密密麻麻的箭坑，和谷底满满的尸体，在无言的诉说着过去的历史。 惊飞的鸟儿刚刚回家，他们在林木中清唱，几只燕子也在屋檐上低语。可突然，它们又全都惊起，一群群急叫着四散飞去，只一眨眼，谷中，又空空寂寂… “呸、呸、呸…”，正在左侧屋檐下整理包袱的王翎被燕子突飞蹭下的尘土呛了个正着，他闪了闪身，拍了拍土，连吐几口唾沫，抬头望向空中…呀！天外一群老鹰正在向谷中飞来…“六儿”会不会也在其中？千万不能让它去到谷底！”，想到这里，他迅速扔下包袱，向门外跑去… “六儿…六儿…不准下去，快回来…”，王翎对着天空大叫，不一会儿，果然有两只雄鹰离开鹰群向他飞来。 羊林枫听到了王翎的叫声，也听到了“六儿”飞向这边的振翅声，他却没有回头，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凝视着佛祖亲和下视的目光。他再也感觉不到佛祖的慈悲与温柔…“其实，你对世人并没有关怀、也并没有用心…你微笑、却让人可畏而不可亲；你雍容尊贵、貌似慈爱，却高高在上、拒人千里、让人可望而不可及；你健举升腾，慑人心灵；你漠视屠杀，轻视生命；你有的，只是那种远远的超离人上的威严…”， “小主人，“四儿”也来了”，王翎猫着腰开心的跑过来说到，“它带了封信，应该是皇后殿下的，您快看看”， 听到jiejie来信，羊林枫急忙转身打开，只见上面写到： 弟可安好？弟可安好？吾心已乱，收信速回！ 今日凌晨，洛阳城内竞相疯传，皆言“中军”与“宿卫军”已于苦县宁平城下被羯人聚歼，吾不敢信！吾不愿信！吾弟可在？吾弟何在？收信立回！！！ 永嘉五年，四月四日卯时 “快拿笔纸来！”，说话着的羊林枫收信提袍急向包袱走来， “唉”。王翎慌忙赶了上来，打开包袱，把笔墨纸砚放在屋门口的木凳上，就见羊林枫提笔就写， jiejie安好！ 臣弟目睹二十万晋军被羯人射杀殆尽，目睹太尉及“行台”一众人等全被斩杀，晋军无有生还者。余料洛阳城内之信息应是羯人细作传发，其目的势必为引起世人恐慌，势必为图谋洛阳。以弟愚见，洛阳危矣！jiejie当速速筹划应对之策略！ 羯军已退，弟尚在苦县宁平战场，何去何从静待jiejie明训。吾等安好，jiejie勿忧！ 弟枫，四月四日已时 急急写完信的羊林枫慢慢放下笔，就地缓缓一坐，靠在了墙壁上， “你把它发了吧，我们在这儿等jiejie回信”， “唉”，王翎应了一声，一边发信一边说到， “这羯人也太可恨了，这么快就把消息传到洛阳去，这可让洛阳的民众如何安稳的过日子呦！哎！也不知道洛阳城现在都变成什么样了。”，说完话的王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忙偷觑了一眼羊林枫，见他又目光呆滞、不言不语，忙又改口、自言自语到： “玉风”和“血燕”也不知道那儿去了…”， “唉~四儿真乖，千万别在路上耽误啊，快去吧…殿下在哪儿呢？去找！”，王翎将手臂一扬，四儿“呼啦啦”振翅，就向洛阳方向飞去。 “唉~六儿也乖，六儿和我去找“玉风”和“血燕”去，谷底你可千万不能去呀…”，话没说完，自言自语的王翎已经走出了庙门… 巨佛笑看着破旧的寺庙中、左侧屋檐下那个白衣少年，就见他挺直腰身，靠墙习地，一腿直伸，一腿躬起，静静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仰望苍穹，周身上下，只有怀中那把折扇缓缓~缓缓、打开半寸，又缓缓~缓缓、逐渐合起… 林风阵阵，碧空如洗。半射见方的天空中，风云、变幻莫测。羊林枫静静的望着天空，神思却飞到了东市街，那里是那样的繁华…“涌动的人流摩肩接踵，叫卖的商贩千姿百态，食肆里的美食，飘摇的酒旗，青楼门口那如花似玉的姑娘…左家那两位小姐，左嫒，看她那板起的小脸，撅起的小嘴，那凌厉的口才…”，想到这儿，羊林枫的脸上竞挂上了笑容， “还有jiejie左芳，那如画的面容，那飘香的眼眸，那温雅的谈吐，那消失的背影…”，羊林枫又一次出神了，他仿佛正站在东市街、怔怔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直到消失才又回过神来，“哎，那么快就走了，忙乱的竞没来得急去找寻…如今的东市街会是什么样子呢？民众都知道“中军”与“宿卫军”被歼灭了吗？街上还有那么多人吗？店铺还在开张吗？是否都在忙着举家南渡？纷乱的街道，拥挤的城门，恐慌的眼神，那左家姐妹也在人群中，她们要去那里呢？”，羊林枫皱了皱眉头， “她们能走也好，jiejie和雪儿怎样办？深墙高院里，那怀帝会放jiejie走吗？怀帝又会怎样？”，想到这里，他脑中不由得又想起昨日的画面，“射杀，不停的射杀，哀嚎，惨叫，倒下，纵马挥刀…挥刀、在洛阳街头，惊叫着四散奔走的人群，羯人纵马疾驰中挥刀砍过，血光溅起、惊恐倒下；马上、远远的急射，纵马、一队队驰骋，一路路尸体，老人妇女、不停倒下；夜色里，熊熊燃烧的铜驼街，烈焰中的宣阳门、阊阖门、太极殿；光天化日之下，内宫里挥刀劫掠，宫女，倒下的、掠走的、惊叫着四散奔跑的，弘训宫，…“jiejie、雪儿”…”， 羊林枫看到了jiejie、雪儿被几个胡兵掠走，不觉惊的叫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