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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埋伏

    邱千隐独自一人在巷子中狂奔;他刚在前面的街上解决掉了刺杀太常寺卿的一伙绘影刺客,所幸没有折了手下,但却仍是有几人伤到无法再战。

    他才刚安置好伤员,就听碎玉河那便一声巨响,心道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原本他还有一个截击点要去,这下怕是来不及了,他只得让手下们速至截击点设伏,自己孤身前往碎玉河畔。

    邱千隐一边跑一边想着肖凌玊那边半天没有回信,应该也是和敌人交上了手,自己若是去碎玉河的话多半会经过他的截击点,到时顺便去确认下他的状况;他冲出了这个巷子,却发现在这条街上没有相互搏杀的人,只有慌乱逃散的平民和伏在地上的尸体,心中刚想这肖凌玊和他的人去了何处?却听得身后一阵劲风,急忙侧身翻滚避开。

    他蹲在地上看着面前身形瘦削的刺客:身着一身黑衣,兜帽下的脸上戴着惨白的三孔面具,他双手空空,仅在胫骨小臂处有护甲。

    这身装扮...不正是穆琳的报告中提到过的身手及其高强的绘影刺客?他难道竟是在此处截杀往来支援的铁面鬼?!

    邱千隐自腰后取出双刀架在胸前,等待对面绘影刺客的进攻,谁知他却没有拔刀,只是对着邱千隐抬手一甩。邱千隐目光如神,接着街头昏暗的灯光发现迎面射来的应是一柄暗器,他便提刀格挡,果然一声金属碰撞声,自己的身旁便掉落一柄无镡短匕。

    那黑衣人却是双手连挥,无尽的飞刃自他指间射出,邱千隐一边格挡一边欺身而上,同时将自己的短刀甩向面前的黑衣人;那黑衣人身子一侧闪开了邱千隐那记飞刀,邱千隐却又一震手腕,那射出的飞刀又被他绑在腕上的钢丝迅速拉回,黑衣刺客也是没想到这一手,猝不及防之下躲闪的有些狼狈。

    邱千隐心中暗惊:这绘影刺客果然身手高强,自己这一杀招平时是出手后刃必染血,这刺客竟是躲开了!但他没有犹豫,借着刺客调整身姿的空当贴了上去举起长刀劈了过去。

    那刺客正半跪在地上,邱千隐见他双手空空本以为这一刀就能得手,谁料那刺客不知从哪又摸出一柄二尺短刀硬生生地架住了自己这一记突袭,随后又抬起另一只手向邱千隐的面门撩去,邱千隐躲闪不及,脸上的铜皮面具被划出了一线刀痕。

    二人拉开约有三步,那绘影刺客也重新站了起来,他们就这样面对面审视着对方。

    最后竟是那刺客先说了话:“我叫九幽...”那声音似乎还带着稚嫩,但他刚一说完便一刀指向邱千隐,邱千隐低喝一声便挺刀迎面而上,二人就如同修罗界之中永世搏杀的恶鬼一般战于一处,一时间街头刀剑相撞的噪响甚至压过了人群的喧闹。

    肖凌玊从一名绘影刺客的胸膛抽回自己的剑,一抖手腕震落上面的血珠;这名绘影刺客便是自己这一队所斩杀的最后一人,但自己还是没能从他们手中救下云州盐运使的性命,一名刺客自屋檐处飞身跳下,牵着绳索荡过来自半空中便一刀斩下了盐运使的头颅。

    肖凌玊回头望着远处垂云桥旁的人潮和半空中仍在不断炸裂的烟花...在那华美璀璨的烟火映照之下,却是如此血腥惨烈的搏杀,这种差异显得有些可笑;他望了望地上盐运使的尸体,他的头颅就掉落在尸体的不远处;那绘影刺客身法及其高明,又借着绳索居高之势,在自己这一群人忙着对付刺客群之时轻松斩杀了盐运使又全身而退。

    四周的铁面鬼也将合围圈收了回来,受伤的人先行撤回了指挥所。肖凌玊便打算带着剩下的铁面鬼前往第二个截击点;正要整队动身,却听队伍后方传来一声闷哼,随即便是重物落地的扑通声,肖凌玊急忙回头,眼前的却是一名手持玄色长刀,面覆三孔面具的黑衣人,而那把长刀正带着满腔鲜血脱离一名铁面鬼的后颈。

    那黑衣人只是站在原处,看着就像毫不设防一般,他灵活自如地转动手中长刀,那副模样...就像是在悠哉地嘲讽着这一群黑衣局的精锐。

    “合纵!”肖凌玊低喝着发令,一众铁面鬼立即冲向了那黑衣人;这合纵围杀之术是黑衣局的惯用手段:由身手较弱的人进行多方牵制,再由最强的铁面鬼进行斩杀,在对付身手高强的绘影刺客之时成功率极高。

    但这黑衣人在这滴水不泄的刀网中却仍是游刃有余,他手中的玄色长刀犹如深渊巨蛟一般,所到之处铁面鬼的刀网便被尽数击溃,苏穆云的连横合击在他的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肖凌玊本合击圈外徐徐绕行寻找机会,却眼见那几个铁面鬼难近其身;这黑衣人一记横斩逼身周合围,旋即一记回身下劈卸掉了身前铁面鬼的手臂,那铁面鬼正待忍痛后撤,那黑衣人却又是一招迅雷之势的上挑划过他的面门,那铜皮的面具也没能减缓这一刀的势头,中招的铁面鬼僵立了几息,便轰然倒地。

    四周合围的人似是都被这黑衣人迅疾如电、强势如火的刀法给惊了,那合围圈也渐渐散开;那黑衣人一振臂甩落了刀上的血,便快步自那铁面鬼倒下的合围圈缺口冲了出去。肖凌玊走上前瞧了眼躺在地上的铁面鬼,低声骂道:“妈的...去一个人给他带回去。”说罢便带着其余的人追了上去。

    一队人追了几个巷子,便发现那黑衣人跑进了一间装饰华美的大院,肖凌玊一边追一边抬眼扫了一下:这院子的装饰...此处不正是墨玉坊么?这街区不该是城卫的设防区,怎的街上见不到一个城卫的人?

    那群在这后院的小厮、客人见到闯进了这么群黑衣鬼面的人立即四散逃开。肖凌玊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光顾着埋头追人,却没发现已然被这黑衣人带出了碎玉河周围本阵的合围圈了;那黑衣人跑到了一个死角便停了下来,转过身望着跟上来的这些铁面鬼,就算隔着那副面具,肖凌玊仍是能感到他嘲笑的嘴角;那感觉...他不像是一头被逼到绝路的独狼,而是一只早已布好天罗地网的蜘蛛。

    一名铁面鬼侧首看了看没有反应的肖凌玊,便自行下令将其余铁面鬼散开围了上去:在这个死角中,合击的强度可以达到最大,就算这黑衣人刀术如鬼也万难脱身了。

    肖凌玊一楞神的功夫就发现自己的手下已经围了上去,赶忙怒喝一声“回来!”,但那铁面鬼却已然出手了,但他那一刀还未触到黑衣人的身形,便像是被无数柄无形的重锤砸击一般,狠狠地扑倒在地上。

    半空中一阵暴雨狂风之音,其余铁面鬼急忙向后躲闪,但仍有动作较慢的人被钉在了地上;肖凌玊借着走廊上挂着的灯笼看到这铁面鬼的背后被射满了黑羽短箭,此处果然是绘影设下的埋伏圈。

    四周的阴影中不断有绘影刺客走出,他们全部都与那黑衣人同样衣着,仅是在肩头少了那枚银质纹章。

    “你的人头那可那群狗官值钱多了。”黑衣人离开了墙角,翻转着手中钢刀走至光下看着肖凌玊说着。肖凌玊咬牙笑道:“你们这群绘影的狗杂种倒也较我想象中的有些脑子。”

    黑衣人将刀扛在肩上对身侧的绘影刺客说道:“这个归我,动手吧。”那几个绘影刺客立即挺刀冲了过来,一众铁面鬼也举刀迎了过去,双方的厮杀立即便进入白热,不到几息便在这院内扬起了血花。

    肖凌玊扫了一眼战况,心中惊道:“这一队绘影刺客的身手明显比之前的要好太多了,竟是将铁面鬼完全压制...”这念头刚一闪便听身前一声讥笑“看哪?!”那黑衣人已然跃至头顶一刀斩下。

    完全是手随心动,肖凌玊抬剑便挡住这一记迅猛如雷的当头直劈,嘴角却不禁一抽:好沉重的刀势,那感觉就如同自己刚接住的是一柄巨斧一般。

    他顺势撤下剑,将被格挡住的钢刀卸下,旋即自左斜上挑向那黑衣人面门,但剑刚推出一半,便被那黑衣人用左手擒住了手腕;眼角瞥到那柄钢刀已然自右下上撩而知,只能以进为退提膝狠狠撞向对方的腹部,那黑衣人果然后跳一步躲开了肖凌玊这记膝撞。

    “挺能干的么。”那黑衣人重新调整好身形看着肖凌玊笑道,肖凌玊却感到背后已然出了一层冷汗:虽说自己以一记舍身膝撞破了他的擒拿斩,但那钢刀仍是扫到了自己的腿,护腿的皮甲应该是被割破了。

    肖凌玊心中暗道不妙,此人的刀术高超,刀路刁钻,自己怕是敌不过他;但身后的搏杀声渐渐弱了下去,自己带的那一队铁面鬼怕是已然不剩几个了,再过一炷香,甚至都没有一炷香的功夫,自己便会变作“笼中之物”。

    那黑衣人手中钢刀翻转了两圈,便又劈向肖凌玊,肖凌玊对他这沉重的刀势有些吃不消,只得侧身闪开,想凭着身法将他尽快击溃,但不论自己闪往何处,那黑衣人的刀都如影随形,明明面前仅是这一人作对手,但却让肖凌玊感到自己陷入了一片无尽的刀网之中。

    在闪开了几次进攻后,肖凌玊的身形还是被那柄玄色长刀捕捉到,只得反手抬剑架挡,剑刃上立即发出了巨大的脆响;这绘影刺客的每一刀似是都要将手中曳光振飞一般,剑刃上不断传来的剧烈颤抖几乎要将虎口振麻了。

    果然那黑衣人抓住空当踏步上前提刀上挑,将肖凌玊的曳光剑自手中挑飞,肖凌玊瞧着飞至半空的长剑愣了一瞬,却被那柄钢刀直直穿透左肩肩头,对面旋即传来蒙面黑衣人的一声轻笑。

    那柄钢刀似是撕裂了肩窝的肌rou,擦过了肩胛;肖凌玊咬紧牙关忍住那透体之伤的剧痛,抬起左手紧紧攥住那玄色钢刀的刀刃,将那刀抵在肩胛之上,右手迅速自腰后抽出近身短刃刺向黑衣人的小臂;他这拼命的一手又快又疾,黑衣人一瞬没反应过来,那不足两寸的短刃便也在他的****内侧留下一道刀痕。

    那黑衣人松开手中钢刀,一记弹腿将肖凌玊踢开;他退后两步站定,捂着手臂上的伤处死盯着对面的肖凌玊。肖凌玊绷紧下颚缓缓抽出肩窝的钢刀掷在黑衣人的面前,又走到插在地上的曳光旁边将剑拔出笑道:“你还以为这只是游戏?没有玉碎的觉悟,你便只是个提刀的优伶罢了。”

    空中又隐隐传来了毒蛇吐信的嘶鸣,身周的绘影刺客开始不断脱战撤离了这间大院,就如同一道道阴影重归黑暗一般无迹可寻;那绘影黑衣人拾起钢刀插在背后,那面具下的目光在肖凌玊身上停留了一会,便一言不发的回身离去。

    肖凌玊望着他跃上墙消失在这院内,这才闷哼一声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果然腿上的隼弩已然被劈碎,护甲也被割断了,那一刀穿透两层防御仍是在大腿外侧留下一处不浅的刀伤;肩上的那处透伤一时半会倒没什么大碍。紧绷的心绪一旦不再持续,肩头的剧痛就更加清晰,肖凌玊抬手捂着伤口环顾四周:果然院子中仅剩几个还能动的铁面鬼了,地上的尸体也大多是自己的手下。

    院外传来一阵他在青石板上的脚步声,在隼笛鸣音后一队铁面鬼冲了进来,领头的人大致扫了一眼院内状况后便急忙跑到肖凌玊身边半跪在地上查看他的伤势。

    看着那铁面鬼背后斜背着的银枪,肖凌玊知道此人是穆琳,便彻底放松下来低声说道:“遇上一个高手...中了埋伏。”

    穆琳摘下面具,俊俏的脸上沾着几缕被汗****的额发,她皱眉说道:“幸好我接到你手下的讯息,在这边搜寻了一阵这才发现这边的打斗,你怎的不听苏大人安排去截击点?现在倒好,自己挂了彩还折了手下。”

    肖凌玊嘿嘿一笑:“一时怒火攻心,便乱了方寸...你快去将那些受伤的先送回指挥所罢。”说罢便架着穆琳的肩膀慢慢站起身,他看着穆琳的人将受伤的铁面鬼安置在简易担架上,此时已然安全下来了,但心中仍是后怕:若是穆琳在迟来一会,那自己这一队人定会全军覆没...绘影竟也有如此精锐的刺客,黑衣局的行动看来是愈来愈艰难了。

    穆琳搀扶着肖凌玊走出墨玉坊的院子,已经有跟过来的巡察府上前拦住了过来询问的墨玉坊管事,一众铁面鬼也在巡卫的掩护下快速离开了墨玉坊。

    肖凌玊一边听着身旁穆琳的低声责问,一边看着担架上忍痛闷哼或已然瘫颓如泥的铁面鬼。他将面具抬起一角,长吐一口浊气,此时总算才意识到自己是真正地活着:清新的空气不断鼓入肺中,全身的伤处都在提示着他刚刚的死里逃生,而代价却是多名同僚的牺牲。肖凌玊竟是感到眼中一热,有几滴泪水自眼角滑下,他赶忙放下面具遮住了脸。

    他常挂笑颜,只因哭泣之时的男人,太过难看了。

    这条街上的围观人群早在第一抹鲜血自伤者体腔喷溅至空中之时便四散逃去,挂满红灯的长街之上只有自己这一众铁面鬼,他们倒也省下了隐藏的功夫。

    众人走了一会,却听到前方碎玉河畔传来一声巨响,随后便是人群的喧闹;肖凌玊抬眼一看却是惊了:那垂云桥方向已然发生了巨大的爆炸,漫天的石块和被炸碎的躯体不断落在人群之中,惊慌的赏灯人群尖叫着逃离混乱的碎玉河畔,就像一群相互践踏的无头鼠蚁;空中的烟火仍在不断炸裂,但却已经有斜飞的光弹击中河畔的楼宇,璀璨的烟花此时点燃了那些华美的楼宇,高悬的红灯纷纷坠落,在各处引起了火光。

    肖凌玊感到胳膊下的穆琳也呆住了,二人木然地看着眼前百步之内的这一切,那副景象,宛若一朵徐徐绽放的死亡之花;礼部精心准备的于新年庆之时燃放的华美烟火,此时却装点出了一副盛大的“末世”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