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半夜惊魂(上)
周六,孟遥一如往常在学校补课,放学后回家帮母亲在厨房打下手,然后照顾爷爷。她爷爷的化疗已经结束,出院后一直暂住在儿子家里。孟遥有空的时候,就会陪爷爷下棋、看报。 老人家对儿子一家很是感动。人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但他儿子就是个例外。且不说儿子任劳任怨、不顾一切地为他治病,儿媳和孙女也没有丝毫怨言,这样的晚年他过得是非常欣慰。 晚辈肯为他着想,他看在眼里,同样地他觉得也该为晚辈们着想。出院后在儿子家也住了一段时间了,不能再这样打扰下去,他提出要回老家去静养。一开始孟良正不同意,但老人家一再坚持,也考虑到眼下夫妻俩白天都要工作、孩子要上学没时间照料,回了老家好歹亲戚帮忙看着,而空气更好也清静。 于是便在这个周日,孟良正一家带着老人回了老家。 周一孟遥背着书包去上学,刚进校门就看到黄恒亮站不远处朝她招手。两人打了招呼后,黄恒亮问:“昨天你不在家吗?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 因为孟遥没有手机,所以曾经在向黄恒亮借医学书的时候,孟遥只告诉过他家里的座机号码。 孟遥摇摇头,“我跟爸妈把爷爷送回老家休养了。有什么事吗?” “阿风住院了!” 孟遥一怔,“怎么回事?” “比赛的时候在场上跑太快,不小心跟对方球员撞到一起滑倒了,小腿骨折。你应该知道,腿部骨折,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不能再踢球了。” 孟遥闻言咬咬嘴唇,“真不幸。” “你去看看他吧,在人民医院。” “对于许岩风的意外,我感到很遗憾。可惜我不是医生,去了也帮不了他什么。”孟遥淡淡地说。 “可是见到你,他一定会很高兴。你不知道,虽然这两天他看起来状态还不错的样子,可那都是做给别人看的,我是他的哥们最清楚不过,无法再踢球了,这对他来说是多大的打击。” “我也很同情。可是……”孟遥摇摇头,“没别的事的话,我要去教室了。” “孟遥!”黄恒亮叫住她,“不管你们曾经怎么样,好歹同桌一场,去看看他吧。” “我去看他,他也未必会好得快些。” “那看在他帮你爷爷一把的份上……”黄恒亮说道一半,突然察觉什么似的闭了嘴。 “你说什么?”孟遥捕捉到了他的意思。 “没,没什么……” “什么叫他帮我爷爷?你跟我说清楚。” 黄恒亮见她一脸认真,便无奈地瞟一眼天空,说:“好吧,我告诉你。他听说你爷爷的病和你家里的情况后,说要想办法帮你。于是他找到了我mama的大学同学,也就是你mama所工作的制衣厂的领导,让她出面借给你家剩余部分是化疗费用。这件事他不许我跟你说……” 孟遥侧过脸去,看着校园里接二连三的行人,深秋的晨风吹得她有些寒意。 “他哪里来的钱?” “他自己的零花钱和压岁钱。” 孟遥来到医院的时候,正是中午一点。上午下课后她匆匆到食堂吃了饭,再倒了两趟搭公交车到医院。 照着黄恒亮提供的地址,她在八楼一间VIP病房外透过窗户看到了里面的人。 许岩风半躺在病床上,可能是白色的被子盖在他身上,他的脸色也显得苍白起来。他旁边不远处的椅子上坐着那位笑容明丽女生。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着什么,看起来心情都不错的样子。说到高兴处,女生亲昵地把自己的手机给他看,两人凑在一起亲密无间。 孟遥犹豫着该不该进去,或许她来的不是时候。而那位女生却先看到了她,向她绽开一个莲花般的笑容,还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进去。既然如此,孟遥推开门,礼貌地笑笑,将在医院附近买来的水果放在桌上。 此时桌上已经放满了更为精致的水果篮和营养品,还有几束新鲜的花,想必前两天有很多人来过。 她淡淡扫一眼许岩风惊愕的表情,说:“你好点了吗?” “嗯,没什么大碍。”他似乎在努力抑制心中的喜悦,但他微微上扬的嘴角出卖了他。 “那就好。” 一时间两人无话,许岩风只是静静地望着她,他没想到她会来。四目相对的刹那,孟遥立马躲过他的眼光,将视线停留在别处。 “咳咳。”房间里的第三个人说话了,“你们要不要这么含情脉脉?” “英曼,怎么说话的。”许岩风朝孟遥笑笑介绍道,“这是我的表妹,冯英曼。英曼,这是……” “孟遥,我早就知道啦!”冯英曼笑了起来,大方地向孟遥伸出手,“我们见过。” “你好……”孟遥尴尬地笑笑,与她轻轻握了握手。不知为何,她心里有种莫名的轻松感。表妹,原来他们是表兄妹,这么说自己一直误会了。他们的样子看起来还真像情侣。 “表哥你眼光不错哦……”冯英曼朝许岩风挑了挑眉毛。 “瞎说什么!”许岩风赶紧打住她的话,“刚才不是说要喝酸奶的吗,自己去买吧。” 冯英曼小嘴一嘟,说:“我现在突然又不想喝了。孟遥我跟你说哦,那天我好不容易叫动他陪我去逛商场,结果呢,不到一个小时这家伙就脚底抹油溜了,说是突然有事。我就纳闷他能有什么事啊。然后那天晚上我在姑妈家吃饭,看到他一脸贼笑贼笑地回来,我就猜他一定是去找你了,孟遥。” 孟遥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笑。 “你真多话。”许岩风瞪冯英曼一眼。孟遥似乎看到他的双颊一片粉红,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近来没休息好眼神不好。 “行了,那我回避好了吧。”冯英曼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什么。许岩风一急,立即双手推着赶她出去。冯英曼朝他做了个鬼脸便走出了病房。在关门的一刹那,又伸进头来意味深长地抿嘴一笑。 冯英曼一走,轻松活跃的气氛也随她的离开而消散,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一时间出奇的安静。 “你坐吧。”许岩风打破了安静,示意她在刚才冯英曼坐的椅子上坐下。 孟遥不再客气,缓缓坐下。 “我表妹就那样,你别介意。” “她挺可爱的。” “你笑话我吧,好不容易等到的足球联赛,却将脚给踢折了。”许岩风自嘲地说。 “我们学校对四中,三比一,其中两个球都是你进的,你哪里值得笑话了?”孟遥的声音不疾不徐。 “原来你知道?”许岩风喜上眉梢。
“嗯,我听说了。” “那也挺丢人的,还好你当时不在,那一摔可狼狈了。”虽然这么说,但他依然笑着。 “现在还很痛吧?” “这点痛不算什么。”他轻描淡写。没有人知道,在这张病床上当深夜袭来的时候,他难免会为以后很长一段时期不能踢球而感到难过。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双方都想进入主题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契机。还是许岩风先转换了话题:“孟遥,我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 “没有啊。”孟遥低下头,“你是说我没去看比赛是吧。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我实在没有时间。另外,我还要早点回家照顾我爷爷。” “哦,”许岩风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笑容又浮现在脸上,“他老人家身体状况好些了吧?” “好些了。许岩风,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恐怕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你明白的。我很感激你,真的。” 许岩风了然地笑笑,“是阿亮告诉你的吧,那个小子嘴真不牢。我不过是能够帮你就帮了罢了,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许岩风,你的好意我铭记在心。那些钱,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我之所以不想让你知道,就怕你这样。你不用铭记在心,这些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放在卡里一直不用就不过一个抽象的数字。” 他望着她,笑容总是不知不觉爬上嘴角,在这冷色调的病床里,显得特别的柔和、温暖。 孟遥在心里暗叹,有钱人家当然不一样,多少钱在他们眼里都是一个抽象数字,但对于同她一样的普通人来说,就是实实在在可以救命的珍宝。平白无故接受如此贵重的珍宝,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安心。 孟遥从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他,“你签个字吧。” 许岩风接过来一看,是张借条,上面娟秀的字迹把借款的事情写得清晰明了,右下方则已经赫然签好了她的名字和日期。许岩风把借条轻轻放在病床旁的小桌子上,“你这是干什么?” “我妈厂里的领导怎么都不肯收,那就直接给你吧。你签个字就行。短时间内我还不了这么多钱,但以后会慢慢还。”孟遥平静地说。 见许岩风久久不答话,孟遥又从包里拿支笔递给他。 许岩风失笑:“你这是在搞笑吗?哪有同学之间借钱还写借条的?” “也许在你看来不值一提,但这终究不是个小数目。” “真没必要。” “你再有钱,也是你爸妈辛苦赚的,恐怕他们还不知道这件事吧?” “这都是我攒的零花钱,我有权利支配。难道你担心我就此赤贫了吗?那我不介意你每天给我带一份早餐。”他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出真心期待的事情,不过对方并不接茬。 “你签字吧。” 许岩风眉头一皱:“我们之间非要算这么清楚吗?” “需要。” 许岩风仍迟迟不接笔,“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