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古奕
“我留在地面，是因为——恐高。”古仪若有所思地说。 在古仪眼里，卫极并不是很特别的人，也没看出他孤僻，相反还觉得他很和群的样子，也许是俩人这种随意的交往，很符合俩人的习惯。 在这座城市里，古仪本来就没什么朋友，多是是以工作关系为基础的交往，虽然也会一起吃喝玩乐，但多是很多人一起的那种，转头又都是一副工作面孔，很少有能单独坐在小馆聊天的朋友。 古仪没什么朋友，甚至女朋友都离开他，其实最重要的原因还是记忆存储。 近两年，记忆存储技术的发明让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因为古仪无法接受这种技术，特别是作为技术男的他，好像一下就被甩得远远的，最后交往了四年的女朋友也在几个月前离开了。 古仪也曾经一度动摇过，但最后还是选择了“破罐子破摔”，坚持自己的看法。 “让一切爱咋咋地吧！”这成了古仪的口头禅。 古仪想离开这座世界级的大城市，他对这座大都市已经没有一丝留恋，也看不到一点属于自己的希望，而一时又离不开的原因，就是心里放不下那个还生活在这座城市里，却视自己如陌路的花影。 没有牵挂，却又羁绊。 两手空空，却又不松。 四年的感情，对于有些人，已经像长在身上的一部分，割下来，多少会连着些筋骨，扯下些血rou，疼。 另一个没有离开的原因，是远在家乡的父母，虽然已经是快六十岁的人了，却也是记忆存储的热衷者，半年前，他们说接受记忆存储后感觉好得不得了，感觉获得了第二次生命。 父母还通过朋友在沿海的一座城市里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对于身体还算强健，且还是高级工程师的父母来说，有一份合意的工作要比舒适地养老不知要好多少倍，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 因为反对记忆存储，花影离开后古仪犹豫了很长时间要不要去父母那里会合，可一个月前，父母说要去欧洲工作学习带游玩，大概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之后就再没有联系。 所以古仪不能离开，他不知去哪里生活会更好一些，更不知道去哪里能找到父母，所以只能在这里等父母的消息，和花影的消息。 “以消息过后的心情，等着消息。”古仪这样说。 古仪积蓄不多，所以在富人居多的地面上生活很难，但他尽量坚持着，能多坚持一天就多坚持一天，他怕万一离开，会错过父母或是花影的消息。 “在地面上生活，对于我来说，不是贫穷的生活难以忍受，而是心在煎熬有点受不了。” 他那些接受记忆存储的同事和朋友们，生活和工作都有了翻天覆地的飞越，而自己虽然也是名牌大学的理科毕业生，又有多年工作经验，但刚刚找到的这份工作却只是杂工。 他这种不能接爱新鲜事物的人，成为大家眼中的另类和落后者也不足为奇，最后渐渐被人遗忘，被人遗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古仪很无可奈何，所以只能孤独地在这座城世界级大城市里游荡，还好遇到了卫极，虽然两个人的性格有些格格不入更不至于惺惺相惜，但也有多“臭味相投”的地方，至少卫极对那个记忆存储更是嗤之以鼻。 认识了常在魔幻水晶球旁摆摊算命的怪人，也是让古仪在难以入睡的夜里有了四处游荡的理由。 有时，在一个偌大的繁华都市里，找个人说说话都很难。 特别是在亲人和朋友都离开的时候。 特别是找一个不当自己是异类的人一起说说话。 最重要的是，自从认识卫极以后，古仪很少失眠了。 花影离开古仪时留下了很多东西，不知道是走得太急还是不屑于保留，其中有很多是俩人有纪念意义的物品。 古仪曾联系过花影，让她有时间回来拿走这些私人物品。当然，这其实只是古仪想再见一次花影的借口。 花影只是温柔地说了一句：“就麻烦你扔掉吧，我用不上。” 古仪想了几天，终于又想到一个理由，可是再也没能联系上花影。 很长一段时间里，古仪就靠摆弄这些弃物来消磨时间，直到初夏的某一天，夜里下着小雨，古仪默默地将这一切装进一个大袋子里，趁着雨夜，扔到了一个很远很远的空地上。 他希望这些能被人捡走，可在远处等了很久也没有人去捡。也许这里不像空中城市，贫穷的人比较少的原因。 最后古仪还是狠心地转身回到家，在家呆坐了一个小时，天已经放亮，这时外面的雨下的更大了，可他还是忍不住冲进雨里，狂奔到扔东西的地方，可那个大袋子已不见了踪影。 站在雨里发着呆，任雨水落在身上，虽然天阴还下着雨，但天还是渐渐亮起来，也开始有行人，渐渐雨也小了，才慢慢走开。 这时古仪已经失业，所以不用急着去上班，到家后一气睡了整整一天，这是他自从花影离开后睡得最好的一觉，醒来时天快黑了，就像刚睡时一样阴暗。 古仪有点恨自己没有像很多故事里描述的那样大病一场，他想如果能大病一场就这样躺在床上，慢慢地死掉也没什么不好，要说可惜，就是没办法让花影知道。 可是不幸的是，一觉醒来后竟然感觉不到了一直以来的悲伤，也没有了想死的念头，而最强烈的就是感觉饿，古仪觉得自己太不争气了，太俗气，竟然让饥饿感占据了整个身体，并且还是如此恬不知耻地不可遏制，竟然让伟大的爱情以及更伟大的失恋，了无踪迹。 古仪快速地爬起来，翻出所有的钱，盘算着出去吃点什么，已经失业了几个月，积蓄也花得差不多了，剩下这点钱不得不精打细算。 “所谓失恋，是没饿着。”古仪想。 不能找对得起自己学业的工作了，不管什么活，都得先干上再说，父母一时联系不上，那种可以借点钱的朋友基本上也没有了，再这样下去，房租交不起，饭没得吃，只能露宿街头当乞丐了。 而现在，必须要做的就是填饱肚子，只有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去悲伤，才有力气去想离开的恋人，才有力气失恋。 原来失恋竟也是如此骄奢的一件事。 出门的时候，古仪发现窗台花盆里的植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干枯死掉，就想顺便拿出去扔掉，这时他在花盆后面发现了几个黑瘪的小桔子。 但这几个干瘪得几乎看不出是桔子的桔子当中，有一个竟然没有烂，只是黑了些，古仪拿起这个小桔子，发现已是黑亮干硬，像植物化石一样。 古仪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买的这些桔子，花影最爱吃的水果就是桔子，他经常会买各种桔子回来给花影吃，所以，这些桔子，就是四年前到四个月前的某一天里买回来的，又不知怎么有几个落到了这里。 于是这几个桔子，随着窗外日月星辰的变化，开始腐败溃烂、发霉长毛、蒸发水分、干瘪坍塌……但就在其它桔子烂成一滩的时候，有一个桔子却倔强地变得yingying梆梆，屹立在瘫软稀烂的伙伴之间，任冷暖交替风云变换…… “128。” 古仪拿着这个不肯放弃尊严的桔子，掂了掂收回想象，嘟囔了这串数字，他已经习惯每天至少在出门的时候嘟囔一串数字，每过一天加一个数。 这是花影离开古仪的天数。 将拿着桔子化石的手放进衣兜里把玩着，另一只手开门，走出阴暗的房间，虽然已是日薄西山，但让古仪感觉豁然开朗，雨后的世界似乎一扫无数日夜的阴霾。 虽然还是不自觉中不断地思念着花影，但几乎不再有痛苦难耐的感觉，剩下的只是淡雅的思念和轻柔的情怀。 “看来我真是饿傻了。” 古仪把快餐更是吃得狼吞虎咽，他感觉已经有好几天没吃饭了，至少是没好好吃一顿饱饭。 也就是这天，满怀着饱腹感的古仪遇到了卫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