枠一章 前人种树
卯卯刚从庐中大厅交代完午饭的菜单出来,就看到明晃晃的太阳下面魁玉吐得一塌糊涂。她连忙上前扶着她到花房里坐下。 小泥炉上新焙了一壶热茶,火上古老的黄铜细嘴壶却比寻常见的陶土壶大了一倍,咕嘟咕嘟冒出混合着茶叶和油脂的浓郁香味,卯卯倒了一杯给她:“尝尝这个。” 魁玉依言喝了,胃里顿时舒服了许多。 “专门让你去送花说几句知心话儿,怎么还没一盏茶的功夫就跑出来吐成个样子。” “我看桌上放着那么大一坛子酒…”魁玉还是捂着嘴一阵恶心。 卯卯一边摘了些薄荷和天竺的叶子,一边笑道:“别告诉我你喝了那一坛子酒!怪不得你吐成这个样子!”把摘下来的新鲜叶子放在一个半旧荷包里递给了她,“中午还要专门给你开个小灶,做解酒汤!” “不用麻烦,都吐得差不多了。” “那你再喝一杯吧。这可是他熟悉的东西。”卯卯好像把“他”字说得特别重。 魁玉假装听不出来,仔细尝了一尝猜道:“这是北疆牧民喝的油茶是不是?” “对了一半,这是羊奶茶,最是养身滋补,而且不油不腻。” “那对他的伤势…”魁玉刚说出口就发现正中卯卯下怀,硬着头皮准备好被她取笑,卯卯仍旧淑女风范十足,一句玩笑话都没说,只是笑得意味深长。 “他的伤怎么样了?” “只是皮rou伤,他不肯让我们的医治,不过看的出来他自己包扎的手法也颇为熟练,应该并无大碍。” 魁玉想起左隐曾经帮她肩膀上药,红着脸摇了摇头,还好那次的伤口已经随着伪星蚀毒一起解了。“你们从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份吗?有杀手混在参加甄选的人里不是很危险吗?为什么不阻止他?” “影子杀手是很难对付,不过连第三代都钳制不了的话滟波楼也是徒有虚名了。” “第三代?” “第一代你也见过了,就是他们的义父,也是整个影子团的头脑,灵魂人物。他应该是在上一轮开始前潜入渔港城的,在杀了祁连山豹子林,揭了他的人皮做了面具骗过了所有人。” 魁玉听到人皮面具又快吐了,慌忙抓起荷包捂在鼻子上。这荷包里面本来就放着几枚干花花瓣,清香中也带着陈腐的味道。这味道很像她的旧书,深吸了几口她的眼角莫名有点湿润。 “没事了,你接着说。” “第二代是他年轻时走驼帮的手下,有四个人:左右臂膀,左右肱股。是影子团的核心成员。接下来就是他一手带大的几个义子义女,除了怜花宫的小宫主,其余人都是生身不详的孤儿。左右眼耳手足,一共是八人,近几年都是他们在接生意,比起第二代的心狠手辣滥杀无辜,他们行事更加隐秘诡谲,更加有效率。” 茶壶盖轻快地跳动起来,打断了魁玉听得出神。面前的青天白日姹紫嫣红与那个血腥杀戮的世界相距是多么遥远,她和伊斯格左眼相距是多么遥远,“卯卯姑娘,你可有中意的人?” 卯卯听到她突然这么问并没感到意外:“有,不过他和我天各一方,已经好久没见过面了。”她的语气里相思之意甚浓,让魁玉羡慕不已。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魁玉在程何萩给她的书里几乎很少读到男女相思在现实之中的情形,总是寄托于诗人春花秋月的长吁短叹,她迫切需要有实战经验的人给她点建议。 “他叫石磊,也曾是公输亭的门人,论辈分是我的师叔。”卯卯说起来轻描淡写,但魁玉却听得心中一惊:“你的师叔?这....” “悖逆还是不伦?”卯卯微笑道,“如今他已经不是我的师叔了,所以我们可以名正言顺的在一起。” “他为了你出走?” “对。”卯卯眼里满是幸福和骄傲,“他曾是师祖最中意的弟子,。现在虽然什么都做不了了……但我们在一起也很好。”
“什么都做不了了?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把一身本领都还给了师祖,作为离开的条件。” “这怎么还呢?”魁玉好奇道。 “他右手拇指已断,之后什么工具都拿不起来了。” 魁玉吃惊地看着她:“他们这样对他你还留在公输亭?” 卯卯笑着握了握她的手:“不是师祖,是他自己愧疚。而我呢,”她倒了一杯羊奶茶慢慢地喝着,“我想完成他未完成的心愿,造一艘属于我们两个的船屋。可惜我现在学艺不精,想要完成这个心愿,大概还要好多年。”说着一歪头对魁玉说:“现在明白了吧,那你呢,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跟他又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连你也觉得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吧。” “那可不是吗,你看他花白的头发——”“他真面目不是这样的,哎!”魁玉急忙辩解,马上又被卯卯笑得不好意思了。 “小妮子哪有不喜欢风流少年的,你不说我也知道,他肯定是仪表堂堂,相貌过人对不对。” 魁玉一想到他真实的脸,自己也憋不住咬着嘴唇偷偷笑了,“不知道为什么,看他的脸总觉得他不像是那么坏的人,这可能就是所谓的人不可貌相吧。” “也可能是所谓的相由心生呢,魁玉,你听着,”卯卯突然认真起来,拉着她的手说道:“世间并没有不能爱上的人,爱上怎样的人都不是一个错误。你还小,我不希望你像我一样受尽了苦楚之后才明白这个道理。”看她仍是一脸懵懂,心里暗道:魁玉书读得太多而经历太少,心性尚未成形,以后只怕要在一个情字上吃不少苦头,不过又有哪个女人能真的逃过呢。 “好些了吗?好些了就去罢,下次别再那么别别扭扭,又那么莽莽撞撞的了。去仓库找黎叔再取一坛烧刀子给他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