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药青林
大雨依旧豪爽地下着，像是要冲刷掉所有人的烦恼一样。夕阳却是不肯屈服地悬在西边，竭尽全力释放着橘黄色的光芒，静静地注视着那顽皮的雨水。二者似乎在相互对抗着，都想看看谁最先屈服。然而它们又相互成就了对方的美。夕阳在雨水的擦拭下显得更加明亮，雨水在夕阳的照耀下又变得更加晶莹。 药岛，药城，药家阁楼顶。 静静地注视着在暴雨笼罩下的药城，药鼎天的心中却百感交集，并非表面上那样平静。已经这么多天还没寻找到药青松一行的下落，使得这个平时威严刚毅的老人终于有些支撑不住了。宽大的额头上少有地皱起了眉头，眼角的皱纹也更加深刻，鬓角的白发明显又多了不少。 药鼎天自从接到炼制帝丹的圣旨那一刻起，就清楚地知道这一次的炼药是相当的棘手。这次炼药的级别可谓空前绝后，先不说能不能顺利地炼制出来，就是将所有药材一样不差地聚集在一起，也要调集他药家所有的力量。凑齐那么多顶级的配药已经如此困难，更别说什么其他细节上的事情了。眼前那最主要的玄品高级天材地宝——菩提子，更是随着自己儿子一行失去了踪迹。 本来已经得到消息，最近几天能够到达，可是派去接应的人却是未接到半个人影，更是在荷花林中发现了大量尸首。想来自己儿子一行必是中了埋伏，那可爱的孙女不知能否幸免于难。如果菩提子被劫，无法及时寻回，到时炼不出帝丹，必是欺君之罪，不光自己无法苟活，整个家族也要受到牵连。 孙、华两大家族也是虎视眈眈，表面上看似和善，甚至还似有似无地给予药家帮助，背地里却不知下了多少绊子。药鼎天心里清楚，他们都急着看到药家的失败，从而取代药家的地位。 担心，烦恼，焦虑，各种思绪在药鼎天的头脑里交缠，令这个钢铁般的老者开始觉得力不从心。谁能想到这表面光鲜靓丽，即万千名誉于一身的药家家主，也会有如此多的烦恼与无奈呢？所谓高处不胜寒，有得便有失。地位，名誉得来不易，但失去的也会很多。位高者有位高者的烦恼，平凡者有平凡者的忧愁。那么，何谓幸福呢？得大于失便是幸福。换句通俗的话说，就是你觉得值！ “咚咚……咚咚……”一串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中间还夹杂着几声咳嗽。然而药鼎天仍旧看着雨中的药城，并未回头，像是对这声音的主人甚为熟悉。 一个消瘦的锦衣老者缓缓走上了阁楼，在楼梯口站定，并未继续向前，只是看着药鼎天的背影，缓缓道：“大哥！” “回来了？那件事怎么样？”药鼎天出奇的平静。 “一共三十六个，比上次多了六个。”锦衣老者眼神有些异样，但瞬间又敛了去，“万药园的灵气供奉这次应该很充足！” 药鼎天微微低下头，“很好，他们的……” “放心，钱给的比上次多了一倍！”老者继续道。 药鼎天点了点头，终于完成了最重要的一道程序，只要在中秋夜圆之夜将这一切献给摩根大人，那万药园的土层就会再次充满生机，那无数的珍奇药材将催生一百年，滚滚的灵气将溢满药园，最重要的是能够保证帝丹所需灵气的供应。待得顺利炼出帝丹，那将是他药家再次凌顶高峰之时，应皇室的承诺，整整统治药岛二十年。 自那之后，不用年比，不用担心其他两家的争夺。他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将药家打造的更加庞大，以至华、孙两家再也不能与其争锋。二十年，足够培养一代人！ 药鼎天轻轻吐出了一口气，整个人看起来也稍微放松了下来。他这才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的人，脸上多了几许温和，道：“二弟，辛苦你了！” 虽然不是亲兄弟，但是这句话却包含了多年的感情。要说谁最能理解药鼎天，除了他自己之外，就是这眼前的锦衣老者。几十年的跟随，几十年的效忠，不了解的话都很困难。也只有在他面前，药鼎天才会偶尔说说心里的话。 “大哥！你……”锦衣老者这时也有些动情。 然而不待他继续说，药鼎天却打断了他的话，冲他摆了摆手，说道：“你下去休息吧。” 老者一脸的惆怅，无奈地挥了一下衣袖，轻叹一声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药鼎天走到桌前自己沏了一壶茶，缓缓端了起来。他很满足眼下这片刻的安静，以至于将所有下人吓退了出去，以至于一杯茶也要自己亲自动手来斟。 待得那茶即将送入嘴边，“咚咚咚……”又是一阵脚步声。这次的脚步声显然很是急促，声声都敲在药鼎天的心里。他急忙向楼梯口看去，嘴边的茶也忘了喝。他说过，没有要紧的事，不准任何人在这个时候前来打扰他。 老管家气喘吁吁地站在他的面前，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脸上满是焦急以及悲伤。平时那个稳重的管家，此刻却如此的莽撞。 “快说！”药鼎天皱着眉头，竟然率先问出了口。 老管家努力平复了下喘息，道：“老爷，发现了蓝衣队的阿全和……和阿福的尸体。” 十门筑气，两个全死，贴身侍卫！ 药鼎天自那次被告知发现百余药家好手之后的再一次打击！也就是说除了药青松和药香失踪，不知生死之外，其他护送菩提子的药家之人全部毙命！ “哐当”一声，药鼎天手中的茶杯摔在了地板上。紧皱的双眉下，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闪烁不定。 “老爷——”老管家担心地道。 药鼎天身上突然释放出一股强烈的杀气，雄浑的木属性灵气聚集在手掌，一下将坚硬的铁木桌掰掉了桌角，然后狠狠捏得粉碎。 “将蓝衣队也派去搜寻，一定要找到少爷和小姐！更要查出是哪些势力干得好事！要让他们知道动了药家的人是怎样的下场！”药鼎天一口气说了出来，眼中凶光毕露。 “是！老爷，您要保重身体啊！”老管家忍不住道。 药鼎天看着狼狈的老管家，心中也是一动，轻轻闭了闭眼睛，道：“传达之后，你也去休息吧！阿福是你的孙子，我知道比起我来，你更不好受！我药家又欠你一条命！” “不，老爷，只要少爷和小姐没事，阿福的死，那是死得其所！”老管家终于抑制不住了心中的悲伤的情绪，老泪纵横。 药鼎天听到忠仆的这句话，心中轻颤了一下，缓缓昂起头来，深深喘了一口气，闭起眼睛道：“你下去吧！” 老管家抿了抿嘴巴，没有再说什么，按照药鼎天的吩咐，快速地消失在楼道里。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下来，世界变得那么清晰。 药鼎天微仰着头颅，沉默了许久，这才动了起来，走向一把靠椅，坐了下来。 “咚…咚…咚…”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却有些不同，那每一个“咚”字，频率像是故意计算了一样，可怕的一致。怎样的人才能走出这样的脚步，这样的频率呢？药鼎天明明知道是谁，却还是有些猜不透，竟然有些错乱和愣神。 一身半红半青的长衫，看起来有些另类。左耳上一只火红色的药鼎型耳坠给人一种犀利的感觉。与药鼎天有些相似，与药青松相差不多，只是眉心多了些阴柔和寒意。乌黑的长发披肩，额前的秀发遮住了右半边脸，只留出左边的一半。 他走上楼来，先是看了看打碎的茶杯和一地的碎木，又瞥了一眼残缺的桌角，然后才缓缓走到距药鼎天三米的地方站定，缓缓道：“父亲大人，外面有人求见！” 也许是看惯了二儿子的行事风格，药鼎天并不生气，问道：“是什么人？” “是一位小姐和三个人王！”药青林仍旧一脸平静，不缓不慢地答道。 “人王！” 药鼎天瞳孔猛缩，指尖轻轻动了一下。这一切尽皆看在药青林的眼中，然而后者脸上依旧如初，眼睛也未眨动。 “他们现在在哪？”药鼎天问道。 “已被请到前殿。” “随我前去！”药鼎天豁然站起，药青林则退开一步，让开道路，跟在了药鼎天身后一点五米的位置。 片刻二人已至楼下，依旧是一点五米的距离，不紧不慢。 楼下站着的下人纷纷鞠躬问好，药鼎天只是点了点头，依旧沉默地向前走去。药青林却是稍稍站定，吩咐道：“将楼上打扫一下，换一张新桌子。” 药鼎天回头看了一眼，眼皮莫名的一跳，随口说道：“桌子不用换了！” 二儿子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样完美，心思如此的缜密，连他这个做父亲的也丝毫挑不出毛病，可是不知为何，他的心底却是有些不舒服。 “照父亲大人说得做！”药青林嘴角不经意地勾起了一抹幅度，很小，很难被察觉。 然后继续跟在药鼎天身后一点五米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