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永恒的银子
跟历史上的轨迹差不离，如今的徐海正一步一步走向灭亡。 应该说胡宗宪智斗徐海的过程可圈可点，简直可以当做厚黑学的典范。 此时这些都正在一步一步的进行着，因为李卫国的出现，这些事件也或多或少被提前，让人多少有些欣喜。 这会儿的胡宗宪和徐海斗得厉害，而背后冷眼旁观的，是那汪直。 原先徐海对汪直还算敬重，两人说来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不过自汪直的商船被抢了之后，两人就不再有这般和平时光了。 或许这个时候的汪直，多少都在拿这个胡总督当枪使，都是些老油子，谁都不好对付。 借胡总督的手帮自己消灭竞争对手，搞自己的海上垄断经营是汪直的老手段，使唤的轻车熟路，而胡总督呢，自然也是乐见其成。 两个人一直就这么虚与委蛇，面和心不合吧，就那么大点事儿。 “父亲，那徐明山如今怕是快要撑不住了！” 毛海峰道。 毛海峰是汪直的义子，是汪直的心腹，此时这就对汪直说道。 “嗯！”汪直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能让朝廷开放海禁、能垄断这海上贸易的巨大利润是汪直终生的追求。 应该说大盗汪直一辈子都在为做这两件事努力。 “好啊，徐海一死，我海上就我家独大了！”汪直得意道：“等哪天若是朝廷开放了海禁，嘿，到时候可真就是数不完的银子了！就光是大明跟东瀛的这一块生意，为父就能赚下一个大明国库的钱！” 汪直笑道。 “父亲，有句话，儿子不知道当说不当说。”毛海峰有点为难。 “奥？有话就说啊，你我父子，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汪直笑道。 这孩子的，跟谁学的！咋还扭扭捏捏的了。 “父亲，您一生的愿望就是能让朝廷开放海禁，可你说那大明真的能开放海禁吗？” 毛海峰问道。 当下胡宗宪对于自己颇为礼遇，可现在自己势大。 朝廷一向出尔反尔，父亲吃朝廷的亏有岂是一次两次？ 朝廷那帮子老不休真的能开放海禁，公开同外国的贸易？毛海峰不由有些疑问。 不光毛海峰迷茫，岂是汪直还不是如此？ 说到这个事情汪直其实一样有些挫败。 当年自己在双屿港经营的好好，那繁华简直堪比京师！ 各地、各国的商人都来双屿港做买卖，每次前来生意的商人们简直摩肩接踵，后来的舟山更是如此，简直比那双屿港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是最后如何呢？朝廷一句话，什么都没有了！ “儿子啊，你要记住一句话！” 汪直语重心长：“天地万物为何这水最能长久？ 孙子兵法言，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就像这茫茫大海，水这东西，最是能造势！ 现如今万国都想着能和大明做买卖，这个档儿，大明只要开了海禁的口子，银钱就能大把大把的赚来，那朝廷还能不喜欢银子不成？ 依我看，开放海禁一事，只是时机未到！” 这话是汪直掏心窝子跟儿子说的。 尽管前途渺茫，但是汪直认为，朝廷总有一天会开放海禁，自己总有一天能大张旗鼓的和朝廷做买卖。 这些话应该汪直也不是第一次同毛海峰说了。 或许在这对父子之间，这话也只是老生常谈。 只是今日，毛海峰有些疑惑，仍然不解，父亲为何对这事儿这般执着？ “父亲，当初您替朝廷消灭陈思盼等人，为朝廷解了燃眉之急，可是结果呢？嘉靖三十二年，总兵俞大猷突袭我部，父亲都险些……” 毛海峰紧蹙眉头：“儿子始终觉得朝廷信不过啊！” 汪直闻言一样深思。 是啊，朝堂上的那帮老不休们每天只想着能让老百姓安安稳稳的种地就好，拿着太祖皇帝的海禁鸡毛当令箭使唤。 他们难道就看不清当下的现实？ 为何当下大明的走私和倭寇会如此猖獗？ 倘若朝廷一纸命令开了这海禁的口子，还哪里会有这么多的事情？ 朝贡，朝贡。 朝廷的朝贡根本就是赔本买卖！他们就没想过正经八百的做生意、刻税，这样大明还能赚大银子？ “会好的，总有一天，朝廷那些老不休会看到的！”汪直如此说道。 话里不免有些自我安慰：“当下那个唤作李卫国的朝廷御史不就认识到了？” 毛海峰一寻思，倒也是。 朝廷之中还是有些有识之士的。 就说这个李卫国吧，也就十几岁的年龄，却对这贸易一事如此上心，同自己做了这几趟买卖，怕是少说赚了有几十万两银子了吧？ 况且听说这人还组建了一支火枪队，以仅仅三百兵马这就消灭徐海手下精锐一千多人！ 着实吓人。 胡总督这个人心思重，太精明，毛海峰始终觉得这个人更多的还是想剿灭自己，但是李卫国不同。 或许是因为此人年岁小，属于年轻狐狸尚未成精吧，毛海峰觉得这人打心眼里是希望开海禁口子的。 否则这人如何会吃着官家的皇粮这还上杆子同自己走起这私市的行当？ 其实一样。 汪直也是因为这个李卫国的横空出世而对朝廷开放海禁的事情变得越来越期待。 这不，如今朝廷已经有有识之士认识到这个事情的重要性了，一步一步走下去，朝廷如何能不慢慢开个口子出来？ “嗯。”想到这里汪直不由心里也是好一番高兴，或许是找到知音了吧。 自己不认识这个李卫国，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两人几乎是神交已久，很有共鸣。 “要说这个小御史也确实不简单！”汪直道：“据说在桐乡、嘉兴一带，这人早就被传的神乎其神了！” 心里高兴了，自然也不吝为李卫国说几句好话，汪直道。 朝廷一个年仅十几岁的小御史，将这桐乡治理的井井有条，赚了不少银子不说；更能组建起一支兵马，所向无敌！ 听吧，三百桐乡兵消灭倭寇一千多人犹如探囊取物，己方损失不过十人不到，试问天底下能做到如此的有几个人？ “我看以后啊，这人打仗也定会在俞大猷等人之上！”毛海峰也是赞叹。 这小子做的事情让人根本难以置信，很难想象。 是个奇人！ “好了，不说这个了！”汪直摆摆手：“如今胡总督那边还有什么动静？” 汪直说的自然是胡总督针对自己有了什么心动向。 “为了消灭徐海，这个胡宗宪一直在拿我们当挡箭牌！”毛海峰有些恨恨。 胡宗宪玩心机是个好手，利用汪直投降的消息来刺激徐海，这事儿到了现在，毛海峰自然已经知晓了。 娘希匹！父亲哪里有投降朝廷？ 妥协或许是会有的，但是投降是不会的！毛海峰心里啐道。 “这个自然，胡总督同我，说来也是相互利用，只是如今徐海是我们一致的敌人而已。” 汪直倒是没觉得有啥，如此说道。 汪直这人老jian巨猾，海上那么多的倭寇、海盗见了这人心里都打怵，没一个不怕他的，还能是个简单角色了？ 心思重的人最是知晓这个世界的人情世故，所以胡总督如此做，汪直并未吃惊，也更加没有生气。 自己不也一样拿这个胡宗宪当枪使唤？ 有些套路对自己不好使，但是对那个徐海或许有用，胡总督不傻，自然也会想着拿自己来当挡箭牌。 都是千年的狐狸，有些事情不必明说。 毛海峰若有所思，先前听说这件事的时候这人心里还一阵生气，本想着几句牢sao出来，不成想父亲这里竟然没觉得有啥，好像是应该的一样。 “儿子啊，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汪直笑道：“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银子！ 今日那胡总督和我关系在蜜月期，所以两方都是好礼好面的，说话都客气的要命，胡总督对我汪直也是礼遇有加，可是真若是哪天翻脸了，那胡总督会比翻书还快！比俞大猷还狠！” 当初朝廷就是派遣俞大猷来剿灭的汪直，由此其实汪直的人最是痛恨这俞大猷，所以当下汪直打起了这样的比方。 “其实唤作为父也是一样，我俩都是过来人，谁也不用笑话谁！”汪直道。 “所以儿子啊，你也莫生气，做事情就是这样，你得耐得住性子才行！”汪直笑道。 毛海峰拱拱手，表示受教。 “朝廷还有什么动静？” “胡总督一直来信，说要请父亲前去浙江！”毛海峰道。 汪直笑了笑。 如今汪直自然是不会轻易离开东瀛去浙江的。 汪直在日本称王，号徽王，甚至已经建了国号为“宋”！ 这人几乎掌握着日本的命脉，是为日本的土皇帝，此时的日本几乎就是汪直的地盘，若不是时机成熟，这个老狐狸会离开自己的地盘去浙江？ 去了浙江，可就由不得自己了，所以事情不到明了的时候，这人是绝逼不会离开日本的。 “这事不急，这几天还是安心做买卖，还有，密切注意徐海那边的动静，瞅瞅咱的胡总督和这个徐海打的如何了？” 汪直道。 “是！”毛海峰从命，只是不由来了恶趣味，这个徐海海上打仗一直堪称一霸，你说这人会不会这番被这个胡宗宪连根拔起？ “父亲，您说就凭朝廷水师的那点斤两，如今会不会拿下这个徐明山？” “这个嘛……”汪直摸了摸胡子，笑而不语。 其实朝廷对待汪直和徐海的不同态度让汪直有了不小的虚荣感。 对于自己，起码那个胡宗宪还是虚与委蛇的，面子上做足了功夫，如今甚至更是让这个十几岁的小御史在同自己不断的做私市买卖！ 而对于这个徐海，胡宗宪不曾说过什么软话，一直都在使用强硬手段，以期消灭他！ 朝廷不傻，知道自己的势大大，而且牵扯的东西多，不敢轻易对自己动手；但是对徐海就不同了。 徐海连个生意人都算不上，是正经八百的汪洋大盗，所以只能杀！ 胡宗宪这一手来的厉害，也是颇得汪直的赞赏，或许汪直一直还愿意跟这个胡宗宪打交道也正是因为如此吧。 不过胡宗宪的强硬手段还是有些“软糯”了。 不过这也不怨胡宗宪。 当下朝廷海防松弛，军事实力不足，胡宗宪没有阵前一挥手，倭寇就遁地无路的有利条件。 所以对付徐海，胡宗宪也只能是一手打一手拉，一边谈一边打。 目的是强硬的，手段却更多的是阴谋诡计一类。 汪直其实很是赞赏胡宗宪。 一个强者总是会因为有一个强有力的对手而感到惊喜，汪直也是一样。 尤其前几日，胡宗宪的一手阴谋耍的真是天衣无缝！ 当时乍浦海面上的朝廷水师实力大于徐海，若是胡宗宪下令强攻，就算不能生俘徐海，也定能让他实力大损，一蹶不振！ 可是胡宗宪没有这么做，而是放徐海归山，然后使用反间计，还把自己给搭上了，说老船主也投降了朝廷。 这一招不算光明正大，但却让徐海和陈东等人交恶。 朝廷调集十几万大军苦苦剿灭多年都未曾能消灭的徐海，如今就因为胡宗宪这一纸书信弄的几乎灰飞烟灭！ 手段高明的让汪直都感觉惊叹。 当然，也有点兔死狐悲。 其实在朝廷的眼里，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强大一点的徐海？ 若是哪天徐海被剿灭了，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朝廷全力对付的对象？ 虽说徐海死了海上再没有一个能同自己竞争的对手，自己可以一人垄断这海上的贸易，可是朝廷会不会又耍出什么花招？ 会不会连当下这个李卫国同自己的生意都仅仅是为了稳住自己？ 胡宗宪太精明了，佩服的同时，汪直也有些害怕。 毕竟对手太强大了，斗起来解恨，可是也费劲。 “父亲，有个消息儿子还没告诉你。”毛海峰忽然道。 “奥？可是关于那徐海的？快说。” 汪直道。 自两方开战以来，汪直一直在关注着两人的动态，如今瞅着毛海峰严肃的样子，汪直也不由肃穆，赶紧说道。 “有消息说，徐海要投降了！”毛海峰道。 先前未说可能是因为毛海峰也不相信这是真的。 徐海是个强者，说实话，就是对于眼前自己最敬重的义父，徐海也从来没有真正的怕过，他有些不敢置信徐海会投降。 此时的徐海已经被胡宗宪一连串的眼花缭乱的计谋弄得有些无奈，可以说实力已经大大不如从前了。 从那日的乍浦一战开始，徐海的队伍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再加上胡宗宪又是今天挑拨、明天用计的，本就实力大损的徐海如今被胡宗宪闹腾的疲于奔命，真是有苦难言。 可毕竟徐海手里还有不少兵马！ 毛海峰估计徐海手里的兵马应该少说还有一万以上！ 他不太相信如今的徐海会选择投降，所以当初听到消息的时候毛海峰有些不以为然，不过如今说着说着，毛海峰忽然觉得朝廷似乎也不似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 那些行将就木的朝堂“高人”总让毛海峰觉得他们是一群儿戏，所以对于朝廷的人，毛海峰下意识的就拿看废物的眼神看他们。 可是如今的胡宗宪、李卫国、俞大猷等人都是得了一向眼光甚高的父亲这么多的溢美之词，加上自己对这几人也是很了解。 所以毛海峰对朝廷的看法经过一番谈话也不免有些改观，应该说这个朝廷里还是有些能人的！ 所以虽然觉得徐海投降的消息不可信，毛海峰还是说了出来。 “嗯……”汪直一样深思：“儿子，你觉得这是不是真的？” “我看不大可能。”毛海峰摸着下巴：“估计是谣言或者计谋吧。” “说来听听。”汪直锤了锤脑袋。 “徐海虽然接连失败，内部失和，但是手底下还是有万把兵马的；徐海这人海战的本领就是连胡宗宪都竖起大拇指，手里有万把兵马的徐海怕是胡宗宪也很难能撼动！这是其一；其二嘛……” 毛海峰仔细分析，接着道：“其二就是徐海这人父亲最是了解，这人最是相信实力，先前虽说他对父亲总是礼遇有加，不过我看这人就算对父亲也不是打心眼里害怕的！想想父亲纵横海上数十年，那徐海都未曾怕过父亲，那胡宗宪又何德何能，能让徐海如此畏惧？” 毛海峰掐着下巴分析的一板一眼的。 “还有，朝廷的兵力不足，水师更是不堪一击！”毛海峰轻蔑道：“乍浦海战的时候若不是那个李卫国率领他的三桅船队横空出世；加上身经百战的俞大猷及时赶到，朝廷如何能让这个徐海付出如此大的损失？” 先前的海战朝廷可是败多胜少！ 如今只是经过乍浦一役，徐海虽然新败，损失不小，可毕竟筋骨还在，毛海峰不相信这个满脑子只相信实力的人会轻易向朝廷投降！ “嗯。” 毛海峰分析的不是没有道理，打心眼里或许汪直也愿意这么认为。 但是今天的汪直却总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 以徐海的个性，是不会轻言投降的。 就像方才儿子说的，徐海这人心高气傲，要他服软，很难。 先前跟朝廷在三里桥大战的时候就是这样，徐海三次示弱，最后一次动突袭让朝廷大败，游击将军宗礼都战死了！ 可见这人服软很可能只是一次计谋。 只是胡宗宪不是宗礼，胡总督会相信徐海吗？ 还有，徐海真的会真心向朝廷投降吗？ 徐海如今真的对这个胡宗宪完全拜服了吗？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浮现在汪直的脑海，像一个个大问号。 沉吟了许久，汪直似乎是相通了什么，道：“我看这投降啊，半真不假！” “奥？”毛海峰奇怪道：“为何说半真不假？” 投降就投降，不投降就是不投降，何来半真不假一说？ 难不成徐海真心怕了这个胡宗宪？ “儿子，不信你看吧，过些日子，徐海会试探一番这个胡宗宪，胡宗宪若是能经得住考验，或许徐海会真的投降，而胡宗宪要是经不住考验，嘿……怕这个徐海就是投降了，也迟早还会反叛！” 汪直道。 毛海峰似懂非懂，有些不解。 或许这只是徐海的一个阴谋吧，当不得真，既然想不通，那也就不想了。 此时一个海盗躬身进了房间。 是汪直手底下负责报信儿的弟兄。 这人在汪直耳朵边上耳语了一番，汪直大笑。 挥手将这海盗打出去，毛海峰疑惑道：“父亲为何笑？” “徐海想要投降，是真的。”汪直将信递给了毛海峰。 毛海峰接过信件，一看，可不？白纸黑字，徐海这就要投降朝廷，连投降的地点和时间都约定好了。 毛海峰忽然感觉到了脊髓的阵阵凉意。 胡宗宪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让徐海都投降？ 难不成这次徐海真的是心甘情愿投降？ 毛海峰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倒是汪直笑了：“你看吧，这个徐海不会老老实实投降的。” “奥？难不成是诈降？”毛海峰觉得诈降的可能性会更大。 “不是诈降，还少一番较量！”汪直道。 九九个门槛，少过了一道你也取不到真经！ 真要是这么简单就投降朝廷了，徐海以后还哪里好向朝廷讨要好处？ 这次投降估摸着徐海是真心的。 他怂了、累了、怕了。 经过胡宗宪那一番文斗、武斗的鼓捣，真是神人都受不了！ 由此汪直估计徐海投降的心思是真的，但是他了解徐海，就算是真投降，他也得最后再哆嗦一下，多为自己争取点什么。 或许在投降仪式上，两人还会最后较量一番。 这番较量若是徐海胜了，则这人日后必反！若是胡宗宪胜了，徐海怕是以后会温顺的像一只小猫咪，任由这个胡宗宪使唤。 汪直忽然拭目以待，到底这番较量，谁人会成功？ 经汪直这么一说，毛海峰也觉得有戏，或者自己这个旁观者就要有好戏看了呢！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