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平安夜
“不可能,不可能!”我尖叫着,“就凭你们这里的科技,怎么可能炸了我的时光车!那里面有自动防火,自动降温,所有的线路都有无数层保护板。他们就用柴薪放火,烧个三天三夜也不会…” 我再一次地停住了。当初开启紧急能源,系统一直说“能源不足”,也有可能时光车上的保护系统并没有全部开启。而我拆了电器箱里两块备用太阳能电池,那后面就是黑匣子,再后面则是保险丝闸门…不,不会的;怎么可能?!就凭三世纪的科技水平,得要多少机缘巧合,才能让他们炸了我的时光车? “贺小姐?”关平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还拽着他的领子,便松开了手。才放手我就觉得自己仿佛失去了支撑一般,怎么也站不住,差点直接摔了下来。关平忙扶住我,轻声说道,“小姐可是不适?” 厅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看我,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吐出来,再吸一口气,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我不能在那么多人面前发飙;人这么多我也不好说话。于是我勉力站直了,对刘备说道,“主公,我现在很不舒服,就先告辞了。” 刘备点了点头,道,“平儿,送贺小姐回房休息。”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拉着关平的袖子就走了。我一路拽着他到西翼花园的一角,总算离厅里的欢宴够远,我便迫不及待地说,“关平,这个故事究竟是什么人告诉你的,到底是真是假?!你给我说清楚了!!” 关平疑虑不定地看着我,答道,“小姐,便如平先前所言,此乃襄樊南逃难民之间流传的故事,至于真伪,平想是确有其事。平在竟城,陆续听十数人说见过此物,形容俱是颇为相似。照平想来,当不只是谣传而已。” 我只觉得眼前发黑。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我还在发呆的时候,突然又听关平犹豫地说道,“贺小姐,平还有一物,或可解小姐疑虑。”我呆着,仍然没有反应,于是关平续道,“平见过一人,曾于大火后入内拾了些碎片,欲今后兜售给猎奇之人。平一时好奇,便出资买下,深觉此物怪异,方道这些传说却也可信。小姐可要一看?” “拿来!”我跳起来吼道。 关平匆匆一礼,道,“小姐稍侯片刻。”我本想跟他一起去的,却发现根本迈不出一步。 不过几分钟关平就回来了,递给我一个沉甸甸的绢袋。我接过袋子想打开它,手却抖得几乎无法动作,然后“啪啦”一声,绢袋掉在地上。关平拾起袋子打开,拿出一件东西递给我,说,“便是此物,当真不像人间所有。”那是一块有机玻璃的碎片,多半是仪表盘的罩子,一小半已经被烧得焦黑。我机械地接过,什么想法也没有了。关平还在往外拿东西:更多的有机玻璃碎片,集成电路板块,还有黑匣子… “你们居然毁了我的时光车,真回不去了,当真回不去了,”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尽管我并没有想哭,只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得在这个乱世呆一辈子,再也见不到爸妈了,再也见不到我那帮哥们了,真得再也回不去了…”话说出口,这整件事的重量终于狠狠地砸在我的头上。我只觉得眼前天昏地暗,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我正在家里的圣诞树下拆礼物。老爸给了我一张BestBuy的礼券;他知道我想去抢一个减价的3D放映仪。老妈又是送了我一大套书,还好还好,是我想要的《资本论》全集。莉莉的礼物,哈,好大一盒啊;自然是要最后拆的。我和莉莉刚进中学就认识了,当了近十年的闺密。别看她平日里精打细算,给我买圣诞礼物总会大手大脚一些。不知这次又弄什么? 突然门铃响了,我忙跑下楼开门。门外赫然站着老爸,穿着一身浅灰色的深衣。“老爸,好端端地你拿汉服出来穿干嘛?”我说,“再说,外面还在下雪呢,你不冷?” “丫头,你在和谁说话?”老爸的声音突然响起,居然在我身后。 我猛地转身,老爸不好好站在屋子里?我骇然转回去,就看见门口那个一身灰色深衣的人浅浅一礼,柔声说道,“贺小姐不吝赐教,实乃备之幸也。” 我在惊骇中醒来,差点没直接滚下卧榻;好容易定住了,却觉得喘不过气,整整十分钟都在努力稳定呼吸。周围的一切是如此陌生而怪异,那些古色古香的门窗,矮案,卧榻,还有盖在我身上的厚厚的锦缎。一个叫子如的小丫鬟走到我榻边,揉着眼睛说,“贺小姐醒了?小姐当真吓坏我们了!如今可好些了?” 这里仍然是三国,不是我家。刚才那熟悉的一切只是我在做梦,而现在的这个噩梦则是现实。我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疼,真疼——我是真得被困在三国时代,回不去了。这里没有父母,没有莉莉,没有我的一帮哥们,没有席梦思床,电视机,网络,或者圣诞树...我又开始哭了;泪水仿佛决堤的洪水一般,根本拦不住。我试图着同自己理论,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既然已经被困在这里,哭也是于事无补;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想清楚今后到底要怎样过。可是不管怎么和自己理论,我仍然是什么主意都没有,脑子里一团浆糊,完全没有任何逻辑。 “贺小姐?贺小姐!”子如惊惶失措地喊道。 我不理她,径自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走出屋门外,也不管她死命地唤我。外面一片漆黑,那一弯月亮也没有什么光,我连脚下的路都看不见。我昏昏沉沉地在府宅里漫无目的地兜圈,偶尔有人经过我身边也不理睬,像个失了魂的疯子。我也不知道我想干什么,只是不想呆在一个地方。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看见刘备从花园月门后转了进来,往我这边走来。我终于站住了,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好半天低低喊了一声,“爸。”又觉不对,马上改口道,“主公。”
我现在肯定像个疯子,但是刘备似乎不以为意,只是微笑着说,“来,书凤,来看备给汝的薄礼。”说着,他便做了个请的手势。也不知怎的,看见他,我竟然平静了好些。我跟着他一路回到我住的别院。我才刚穿过门洞,就看见花园里多了一棵树。矮墙边的石凳右侧摆着一个尺宽的花盆,花盆里是一棵杉树幼苗。虽说是树苗,却已经比我人还高了,郁郁葱葱,堆出一座玉一般的塔,灰绿的枝叶在月光下泛着银光。 “本想明日送与你屋中,倒是更合西域习俗,”刘备微笑道,“只是书凤似乎愁苦不堪,备便想,或许此物能暂解书凤心结。” 我瞪着那棵杉树。好漂亮啊!这连彩灯都不用,树顶放个天使像,挂些银色的丝带,就是圣诞树不差了。我终于微微笑了,不过也只那么一瞬间。我转过头去,怔怔地看着刘备,泪水又涌了出来。我忙拼命擦眼泪,胡乱说道,“对不起,主公…你的礼物很好,我真得很喜欢。对不起,害得你大半夜还得为我忙这忙那。” 刘备摇摇头,温和地说,“如今世道,谁都有困苦之处;书凤若有难处,必得直说才是。” 看着他满是关怀,仿佛父亲一般的面容,我再也忍不住了,跪倒在地上放声痛哭。自从落到了这个传说中的世界,我疲于奔命,忙着蒙混过关,还未曾有机会和时间大哭一场。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也再无顾忌,只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虽然在哭,但是我心里已经渐渐明朗:等我哭完,就该开始真正面对这个世界了。 今后,我只属于三世纪的中国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