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渡河
我出了时光车后才发现一时忘了观察外面导致‘迟到’;最后几艘船正准备渡河!我一阵狂奔,但是我似乎完全低估了时光车到河边的距离。等我跑到河边的时候最后几艘船已经在河心了。这边的码头空荡荡一片,没人没船;汉水对面,最后一批人马拖着他们的家当南下往襄阳城去了。河对岸还有几十个士兵和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立在那里观望,估计是断后的。 我当时就傻眼了:人的运气怎么能坏到这种地步? 不过还好我并不是一个人:周围似乎还有四五十人,估计是两三家,也都站在河岸旁。有好几个女人奔到河边,直接跪下来就开始哭。我正在考虑是不是可以游过汉水,被这惊天动地的哭声一闹,只觉的心慌意乱,眼睛发酸,都快要跟着哭出来了。 好在老天眷顾,奇迹出现。 嗯,不对,这个说法不大好,不能随便把人的善行送给老天爷。是刘备的人比较厚道,总算没扔下我们。那些士兵和骑马的人居然一直没走,只是立在江边。几分钟后,两艘船开始向北岸漂来。请相信我,那个时候的心情实在无法形容。当终于上了船,我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瘫了。又过了一会儿,突然看见和我一起上船的人通通都在甲板上跪了下来,遥遥对着南岸的人叩头,然后又是哭又是喊的。反正我听到的都是:“多谢使君!”,“多谢使君!”,重复了无数遍。我本来只想坐着缓缓气的,但看见一船男女老少都跪下了,没好意思搞特殊,也跟着跪了。看江对岸,那几十个士兵和骑马的人就一直立在那里等我们过去。离江岸最近的一个人牵着一匹高大的白马,人站得笔直,一直面向着我们的船。难不成他就是刘备?不会吧? 直到船快靠上岸了,我们几乎能看清他的脸,他这才转身上马。当时我确实有点感动。“携民渡江”这个故事我当然听过,以前也没有太多的感觉;可是当渡的是你的时候,你就没办法不屑了。 不过到了襄阳城下后,什么正面感情也都没了!那么多流离失所的百姓堆在城门下,城中诸将就真有本事不开门,还居然对城下喊话的刘备人马和百姓放箭!我是恨得咬牙切齿,对刘备的佩服也猛然飙升。自从确定了襄阳城是多半不会开城门后,周围就一直闹哄哄的。所有人都在忧心忡忡地计划到底要怎么办。我一直和跟我一同渡河的那几家人坐在一块,保持不起眼的距离,但也要保证我能随时听到他们的谈话。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吧,一个年轻人一路跑上山坡,喊着,“不好拉,不好啦!” 我忙凑近了点,就听那个年轻人汇报道,刘使君打算带兵南下江陵去了。听了这话我稍稍松了口气:刘备人马走干净了襄阳总能开城门了吧?没想到周围的人没一人这样想,反而个个都紧张起来。“刘使君要扔下我们?”,“使君走了我们怎么办?”,“我们要跟使君走!”,等等,唠叨了大半天。我没说话,却没少翻白眼。 结果大概过了四十几分钟,一个骑马的文士模样人和十几个士兵一起来到我们这里,站在坡下朝一地的百姓喊话。他说,“荆州父老,如今襄阳城中疑刘使君用意,不愿开城相迎;使君无奈,唯有领兵南下江陵。不能送诸位入襄阳城中,我等心下有愧。但想待我等去后,襄阳城定当打开城门,迎诸位父老乡亲入城。” 这话说得还算像样。他话才说完,我就已经忍不住在肚子里面暗念“快走快走,走远点”了。没想到其他人却是集体炸锅。“使君怎可丢下我等?”又听许多人喊道,“我等愿随使君南下!” 那个来当传声筒的人也是站在那里呆了半天,好半天才听他说道,“荆州父老,如今大军压境,避入城中方是上策;若随使君南下,难保诸位周全!”结果众人不依,闹得更大声了。然后那个传声筒大声说道,“诸位,诸位!襄阳城中几将和刘使君积怨,如今才不愿开城相迎;但使君走后想来他们不会拦众位乡亲入城。但若诸位随使君南下,追兵在后,使君人马实难保诸位平安啊!” 我被这家伙说话的直率小小惊了一下。不是都说刘备是最擅长收买人心的吗,怎么也会那么直白地说“我保护不了你们”这种话?不过,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为什么这些人还听不明白?越是这样说了,这群疯子反而越是来劲要跟着刘备。我听见有一个声音特别响亮的小伙子大喊道,“我们这么多人在城下,这城里的老爷们也不开城门,还恨不得把我们都杀个干净。我们还能指望他们不成?等曹军来了,他们也守不住襄阳,我们也是死路一条!与其如此,我们宁可跟着使君,大不了跟使君死在一处!”最恐怖的是,周围居然一片附和的声音。这一个个都跟革命先烈一样,满腔抛头颅洒热血的真情啊——开什么国际玩笑! 我纠结了一个下午,只是忧心忡忡地坐在那里,一直沉默着。坐在离我不远处的一位大妈看我一个人孤零零一整天,就忍不住问我谁家的,怎么一个人,等等。幸好编谎话也算我的强项之一,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编出一个前后连得起来的故事。我说我是西北人,因为战乱举家来投樊城的远房亲戚,没想到进了城却看见所有人都在往外赶,然后一路上就被分散了,如今孤身一人。大妈听得颇为唏嘘。听我说几乎两天没吃东西了,还很慷慨地给了我一个——婴儿巴掌大小的饼。好吧我不该这样说人家;能在这种时候给陌生人任何东西,这已经是非常非常慷慨了。只可惜我虽然很饿,但对这里的卫生标准实在没有信心。我吃了一小半,只说不知道下面什么时候在能弄到吃的东西,要省着吃。其实我是在试毒:谁知道这饼里都有什么细菌啊;先少吃点,歇上一夜看会不会闹肚子。
和大妈谈了半天,我总算诚实了一回,认真地说我想留下来,等刘使君走后入襄阳。我相信襄阳城应该会开城门放我们进去。结果我被大妈鄙视了。她把我的想法归为“不是当地人不知道情况”。絮絮叨叨了半天蔡家是多么地不顾百姓死活,才不会那么好心放人进城。而且等曹军到了也肯定投降,到时候就任凭曹军宰割了。她还不停口地夸刘备有多么多么好。 我被她唠叨得忍不住说了一句,“可是曹兵真要追到,我们还不是死路一条?刘使君就那么点兵马,自身难保,又怎么保得住我们?呆在襄阳,就算他们举城投降,我们也是有活路的。” 大妈大摇其头,“这曹兵到了有啥活路?难不成你没听说过徐州的事情?还是跟着使君走有点希望。你留在这里,他们也不会开门放你进城去。”其实是那最后一句最关键。老天,要是蔡瑁他们死活不开门放人进襄阳,那怎么办? 后来到了晚上,刘备的人又来发话了。这次他们说的是:刘使君明天早上南下江陵,所有愿意跟随的人都可以跟着走;刘使君的人马会尽量保证大伙安全,但是情况多变,曹兵追得又紧,仍是会很危险;还有就是如果要跟着走,必须按照刘使君吩咐按秩序来,不可哄挤。这话说得又好听又技巧又没有法律责任可以追究。话说完百姓一片欢腾;就我还在郁闷,非常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