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魏紫
不然当年在文帝驾崩之后,她怎么可能还已一个先帝嫔妃的身份,又再登上了那高高的玄武台之上的? 不然,楚孤怎可能为了她,血溅玄武台…… 其实说真的,梁媗到了现在也还不能确定,楚孤当年为了梁姷做的所有事情,到底是为了她当初在他卑贱时的一句“莫欺少年穷”,还是就只因为他真如当时的传言,对梁姷迷恋至深,身死不悔? 若是前者,那梁媗并没有多少担心,可若是后者呢? 梁媗忽然浑身都打了一个冷颤。 不行,她绝不能再让楚孤和梁姷搅到一起去,就算楚孤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她也绝不会再让他为梁姷出生入死,再次助她登上那个宝座的。 不然她重生这一遭到底是为了什么,难不成只是为了再亲眼看一次娘亲和雍儿,怎么在梁姷他们的陷害之下,再一次的崩溃倒塌?梁媗可没有这种兴致。 抬手执起面前的碧色透玉茶碗,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了几圈涟漪,梁媗在心底盘算着,但越想她的眉就越是微微皱了起来,最后甚至几乎要打上几个结一般,要不是后来念湘轻声提醒于她,那梁媗估计,自己的不对劲肯定是要被梁姷发现了的。 “小姐,你没事吧?”念湘担心的看着她。 “没事。” 梁媗面容平静的接过了念湘递来的热茶,对她轻轻的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但实际上,她看着祁瑜越来越多投向这边的目光,和梁姷嘴角边那越来越娇媚的笑容时,她心底是犹如有人点了一把火般的开始焦急了起来的。 而偏偏火上浇油的是,周宸英冠礼的仪式,已经结束了。 “漠珂,我一会儿要和你王姨母去旁边的红桥看一看,你一同去吗?”沈氏看着梁媗,淡淡的问道。 “不了娘亲,我和钟jiejie已经约好要去游园了。”梁媗拿出了钟晴来做推脱,沈氏也不坚持,只是吩咐了她几句不要玩过头忘记了时间之后,就起身与王氏等相熟几人一起向妃绣花树林旁边的红桥去了。 沈氏走的倒是干脆,而剩下的梁媗和梁姷三人,则全都等在她的身影走远之后,才各自分开。 其中梁婳是坐在了原位,看起来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而梁姷则与晚来了一步的周霏微有些急匆匆的一起离开,剩下最后的梁媗,则是忽然向着一个方向直接就走了过去。 “梁jiejie?”但半路却冒出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钟jiejie,你怎么在这儿?”梁媗此时是都已经要走出妃绣林了,但却在这里遇见了钟晴,也真是应了刚刚对她娘亲的托词,不过她还是有些奇怪的问道:“钟jiejie,你这是要去哪里?” 钟晴笑道:“我娘亲要去红桥那边,但我嫌人多,就打算来找你一起随便去别处逛逛的,但没想到一路找来,梁jiejie你居然是要出去吗?” 梁媗现在走的方向就是往妃绣林外去的,钟晴一眼也就看出她是要去哪儿了,梁媗自然也就不再掩饰,况且她此时也没时间再浪费了,她急急忙忙的就对钟晴说道:“钟jiejie,我现下有些急事要去办,就只好婉拒你的邀约了,还请见谅。” 或许是梁媗得急切表现的太明显了,钟晴也没再多说什么就放她离开了,梁媗感激的一笑后,便就继续往外快步走去。那方向,恰巧就与梁姷的是背道而驰。 …… …… “人来了吗?” “来了,正在路上。” 祁瑜一贯春风拂面般的温雅笑容里,竟罕见的露出了一丝炙热,但他掩饰的极好,旁人完全就没看出,连此时在他身边低声禀报着梁姷动静的侍卫,也完全没有发现祁瑜的不对劲,只是依然汇报着祁瑜给他的命令,“此时梁二小姐和周二小姐已经离开了妃绣林,正往这边过来了。” “嗯。”祁瑜不咸不淡的点了点头,虽没多说什么,可他本就是扬起的嘴角又再向上弯了弯,笑着问道:“那楚孤呢?” 那侍卫一顿,然后就有些迟疑的说道:“启禀殿下,楚孤公子的行踪自离开妃绣林后就找不到了。” 祁瑜墨眉一挑,“你说什么?” 那侍卫忽然就是一个冷颤,但还是不敢不答话,他冒着冷汗说道:“我们派去监视楚孤公子的人,在周大公子的冠礼仪式结束后,由于庆国公府的家丁们介入,所以我们的人不敢跟得太紧,所以——” 那侍卫战战兢兢的说完,就不敢再看向祁瑜了,而在提心吊胆了半晌之后,祁瑜的声音才又响起。 “派人去找了吗?” “派了。”侍卫赶忙回道:“但现在庆国公府里贵客众多,而且府里的家丁守卫不少,所以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 “继续派人去找。”祁瑜带着笑的说道,但那侍卫却听出了一身的冷汗,当即不敢再耽搁,立刻应下后就又再加派人手去寻找那位让人头疼的楚孤公子了。 也不知道他们殿下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在意那不过就是一时得意的小人物,不仅时时派人监视其行踪,而且还常常邀约相聚,这几乎就像刻意交好的一切行为,让得旁人是完全无法理解。 但不管怎样,侍卫是不敢违逆祁瑜得命令的,他立即就下去吩咐了,而祁瑜则是忽然转头对身边一直在安静的抿着酒的姜朝莞尔一笑,“楚孤又不见了呢。” “是吗。”姜朝修长的指尖执着翠玉丝曲酒杯,面色清冷,“在这庆国公府里,他不见了,又能怎样?” 祁瑜扬起了嘴角,“我不过是觉得你们师兄弟好久不见了,这次机会难得,谁知又这样错过了呢。” 姜朝冷道:“殿下怕是说错了吧,我从不知楚孤公子何时拜在了家师门下的。” “姜兄这话就说的不对了,就算楚孤没有被易元先生收入门下,但就我听说的,易元先生对待楚孤,可是都与你要差不多了呢。在沈府,据说楚孤都可以自由进出奚玉堂了?” 祁瑜轻轻地笑对姜朝说着,但他一番话却十分的让人不舒服,可姜朝却面不改色的说道:“不过就是一两次而已,当不得‘自由进出’四字,而且那若是家师的意思,我这个做学生的也不能有异议。” 不能有异议? 是不能而不是没有,祁瑜唇角的笑容就更是温和俊雅了起来,但他却没再多说什么,笑了一声就转过了眼去,而这一转眸,他就忽地怔了一怔,眼底本来隐藏得极好的火热,又一闪而过。 那边缓缓走来的,是两道亮丽的身影,而映进了祁瑜眼中的,则是其中一道淡蓝紫白色的身影,梁姷和周霏微到了。 “参见殿下。” “二位姑娘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祁瑜让他身边的女官搀扶起了梁姷和周霏微,而在他温雅俊美的笑容之下,梁姷柔媚的微微垂眼,可周霏微却是小脸一片霎红,在看向了祁瑜的时候,眼里更是犹如有一汪秋水一般,在那儿闪闪发光,就只倒映着祁瑜一人的面容。但可惜的就是,现下祁瑜的眼里,能看见的就只有在周霏微的身旁,越发被衬托得极其耀眼的柔媚人儿。 今天的梁姷实在是太美了,更何况此时在祁瑜的身边,她愈发隐隐露出柔弱的娇态之后,那番魅人的诱惑,也实在是不容小觑。 现下可不只是祁瑜和往日有些罕见的不同了,就连姜朝都抬眼看向了她们这边。 “没想到梁二小姐会来,这实在是意外啊。”祁瑜看着梁姷,温声笑道。 “是我邀请梁jiejie一定要来的,若不是我一直缠着她,梁jiejie还不一定肯来呢,祁瑜殿下可不要怪罪梁jiejie哦。” 但梁姷都还没说什么呢,周霏微却忽然跳了出来挡在她的身前,把话全抢走了,对着祁瑜就是一脸羞红的说着。而本来眼神完全是定在了梁姷身上的祁瑜。这时却终于看见周霏微了。 周霏微是周宸英的庶妹,平日里与祁瑜也是有过接触的,但祁瑜对她的印象也就只停留在周宸英族妹之上了,其余的他一丝记忆也无。 可现在定睛细看,却忽然发现,原来这已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呢。 “周小姐不用急着告罪,你能请来梁二小姐可是大功,何罪之有?”祁瑜轻笑了一声,那温暖的声音让得周霏微俏丽的小脸是越发的红艳了起来,再配上她今天的精心打扮,更是显得周霏微整个人都娇俏可爱的不行,这与旁边柔媚美艳的梁姷完全就是两种风华。 “霏微,真是多谢你了。” “啊?梁jiejie,你不要这么说。”正在被祁瑜的俊美给迷得出了神的周霏微,在梁姷柔柔的一声道谢就给拉了回来,她转头对梁姷挤眉弄眼的笑着说道:“再说了,这不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嘛。” “霏微!”梁姷的小脸也红了起来,她羞怯的阻止周霏微再说下去,两人一时间就笑闹了起来。 可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梁姷就总是挡在了祁瑜和周霏微的中间,让得祁瑜的目光就只能看见她。而在男子的心中,尤其是热血方刚的少年,清新可爱的小花永远是比不过娇艳绝美得魅惑的。 祁瑜的目光,又再一次的凝在了梁姷的身上。 但这边是只等周宸英这个主角从长辈那边脱身到来后,就可以的热闹喧哗,而与此同时在庆国公府的一禺处,现在却安静的不像话。 秋夜寒凉,长风轻送,夜色的安静在这方小小的魏紫花田里,却是充斥得满满当当,直到许久许久之后,一声好听的声音才带着笑响起,“你把我半路截住,就是为了在这儿一起当闷葫芦?梁三小姐。” 梁媗脸上一红,咬了咬牙说道:“不是,我是有事要和你说的。” “什么事?” “呃……” 梁媗搜肠刮肚,但好半晌后她还是一个字都蹦不出来,她要怎么和他说呢?难不成就真的实话实说,告诉他,她拦住他不让走的理由,乃是怕他去和祁瑜他们汇合,然后再和梁姷有相处机会。告诉他,她拦住他不让走,就是因为她怕他和梁姷只是稍稍那么一相处,他就会鬼迷心窍般的爱上她? 她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啊! 她这样急匆匆的追出来,又半路截了他往她记忆中的这处僻静地方来,为的不就是她没想到有什么理由可以跟着梁姷她们一起去,所以她才火急火燎的先把楚孤拦住了再说。 但这样心急的情况之下,要她立刻编出一个能说服楚孤的理由,实在是太为难她了。 梁媗磕磕绊绊的呃——嗯——了一阵之后,最终还是没能挤出一个像样的理由来,而楚孤却忽地笑了起来,就像再也忍不住一般,使得梁媗反而愣住了。 “你连拦下我的理由都没想好,就来截人了?”楚孤脸上是稚气的笑容,但说出的话却让梁媗的小脸红一阵青一阵的。 “我、我才没有截你呢,楚孤公子,我是真的有事想要和你说。” “那你说啊。” 楚孤看着那张长年瓷白色的小脸,瞬时就又青又红的,如花一般红艳艳的唇就微微弯了起来,露出了一个让梁媗倏然就呆住了的笑容。 她不是不知道他长得到底有多祸国殃民,毕竟她可是见识过他那在显得极其孩子气的刘海下的容颜的。那张脸,风华绝色,在除去了现在他伪装的孩子气之后,那才是楚孤的真正面孔啊。可只是如今,她就会被他一个不经意的笑容所迷惑,那等到以后呢?以后又该怎么办? 梁媗心跳的有些慌了起来,她赶忙就移开视线,不敢再直直的看着他的眸瞳了。 但这也显得是极其手足无措,而当它们落在了楚孤的眼里之后,他看着梁媗的目光里的兴味也就开始掩饰不住了,他忽然说道:“你这是不想我去和祁瑜皇兄他们汇合?” 梁媗一震,“没、没有啊,楚孤公子说笑了。” 楚孤看着她,“这样啊,那我看着梁三小姐好像也没什么要和我说的了,那我就先告辞了。想必梁三小姐也知道,今晚祁瑜皇兄是邀了我要为宸英再庆贺一次的,现在时辰也已经晚了,我得赶忙过……” “不要去。” 梁媗着急的就打断了楚孤的话,这次她倒很是干脆了,但等到她对上了楚孤的眼后,她就知道自己又被算计了。
“你——” “我什么?”楚孤笑弯了漂亮的眼瞳,“原来刚刚梁三小姐是在说谎啊,不是说没有想阻拦我去和祁瑜皇兄汇合吗?那三小姐的‘不要去是’何意啊?” 梁媗现在是气得脸鼓鼓,她瞪着楚孤,根本就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他根本就是早就知道她拦下他是什么意思了,但却一直在逗弄她,这人的脾性还真是不好。 梁媗气鼓鼓的看着那张笑得那样好看的脸孔,心里是恨得牙痒痒,但她又偏偏不敢真找面前这人的晦气。而且说真的的,本来就是她太着急了,所以才没准备好就来拦人了,不然哪会被他抓住这个耍弄自己的机会啊。 梁媗睁圆了眼睛的在瞪着楚孤,现在的她完全就忘了刚刚的手足无措了,而楚孤看着这样直盯盯的看着他的女孩,眼底也有光芒闪耀。 从很久以前他就知道了,她怕他。 但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害怕自己,楚孤却就是不清楚的了,毕竟他现在的身份在外人看来十分尴尬,这样的他要让人忌惮害怕,还是有些牵强了的,更何况是她这个梁府的金枝。 可她对他,却又是真的极其不同。 不仅楚孤一直记得,就连徐昭也是自楚桓伯侯府那场宴会之后,就一直拿她对自己的特殊来取笑他的。而如果连徐昭那吊儿郎当的性子都能看清她对他的与众不同,那又更何况是楚孤自己? 楚桓伯侯府里姜朝的庆贺宴那晚,他们第一次相见,她就站在了他身边,毫不掩饰的替他出气。沈家沈老夫人的寿宴那晚,有人设计推他下水,也是她毫不犹豫的派人入水救起了他……还有永安宫的那几个月里,她独独对谁都是疏远有礼的,可偏偏就是他,她就算再被他逗得火冒三丈,可最后却还是会气呼呼的站在他身边,没有离开。 这样矛盾到不行的女孩,也许不只她一个,但能让楚孤注目的,现在却只有面前的这一个。 “我不会去的。” “啊?” 还在拼命瞪着楚孤的女孩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但楚孤却已经趣味盎然的看着她,笑着又说了一遍:“你若不想我去和祁瑜皇兄他们汇合,那我就不去了。” “真的?”梁媗大喜啊,若是真能让楚孤不去与祁瑜他们那边,那他与梁姷肯定也是不会碰面的了,这就是梁媗最希望的结果啊。至于其余的,她还就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了,就算梁姷真博得了祁瑜的注目,那梁媗也不会担心什么。 梁姷把祁瑜当成了登天的捷径,但梁媗却知道,到底谁是谁的棋子,那还真不好说呢。 祁瑜狡诈阴狠,梁姷也不遑多让,这样的两个人聚在了一起,那结果会是什么还真是不好说。毕竟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例子也不少了不是? 梁媗想起现在已经在悲慈庵内被迫苦修的韩氏,嘴角就不禁微微扬起。 她实在是想不到啊,韩氏居然会这么轻而易举的就被扳倒了。 据说,娘亲不过就是给了父亲一本账册罢了,而就是那样轻得不能再轻了的账册,却就那样把一直都是梁媗忌惮到了底的韩氏给扳倒了? 就算是现在想起来,梁媗都还有些不可思议的感觉,要知道韩氏向来就是小心翼翼的谨慎之辈。她做事,也从来就是把所有的意外几乎都考虑到了的人,但这次怎么会如此大意呢? 韩氏是觉得娘亲绝对不会拿得到韩家商号与孙家来往的账目呢,还是她以为父亲不会如此相信娘亲,反而觉得只要有小韩氏在,那父亲就一定会站到她那一边? 虽然这两种可能的确也是很困难的,但以梁媗对韩氏的了解,就这样的轻视和错误,她应该不会犯才对啊。不管怎样,她都会提前准备一手,以备日后的不时之需才对,但韩氏这次居然就这样束手待毙了。 梁媗一想起直到现在,她都还没有头绪的疑问,心情就又有些低沉了下来。而她也当然不会知道,在韩氏的这件事之中,最大也是最不可掌握的变数乃是梁羡啊。 或者,该说的山郭先生他们背后的祁瑜? …… …… 在文帝的少年执政时期,西殷和后蜀爆发了一场大战,而也就是这场大战,让西殷的镇东大将军梁祜,开始崭露锋芒,惊艳天下——梁祜率领着西殷当时仅剩的十万大军,击退了后蜀的猛狼之师,侵入蜀地近千里之远,迫得当时的后蜀不得不主动议和。 当年的西殷,在那时虽气势如虹,但其实国力极弱,想要趁此吞并后蜀,实是天方夜谭。文帝深知此理,于是这场由后蜀先挑起的两国大战,最后以后蜀的主动议和结束。在后蜀签订了许多不平等条约,以及派了一名皇子到西殷作为质子后,这场大战,就这样彻底平息了。 至于东玉郡主……祁岚的母亲,也就是在那时,和着质子一起到来。 孟太妃,是先帝成帝的四妃之一,而成帝的皇后,一生只有一位,那是元后桢皇后。在桢皇后红颜薄命,斯人早逝,成帝就没有再立新后,掌理六宫的大权,最后却是旁落成帝的宠妃,李贵妃手上。 李贵妃此人,专权跋扈,野心颇大,一直都想插手国政,在成帝病危之时,更是与太医串谋,假宣诏旨,把所有成年皇子都骗进了广明殿,全部毒杀。 最后,李贵妃还与其父兄发起了承德门兵变,欲立其只有三岁的幼子为帝,要不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孟太妃冒死救出了元后桢皇后的遗子——当时还只有十一岁的文帝和六岁的郦王,让三公借此有了反击的理由的话,那估计当年李贵妃的毒计早就成功了。 只是,在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后,人们才猛然发现,孟太妃的长子和幼子,全都已死在了广明殿的那场阴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