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鉴妖镜（九）
周恒楚无心流连，径自进入水府正殿，只见殿内水晶宫灯明亮如昼，珊瑚栏杆与珍珠玛瑙铺就的道路，美轮美奂，仿如到了龙宫之中，到处都是数不尽的宝贝。 在殿内的一座高台上，摆放着一颗拳头大小的珠子，通体煞黑，那珠子内仿佛有一股阴煞之气缭绕蒸腾，外面则是一层浓厚的凝聚不散的黑雾云气，围绕在珠子的周围旋转不休。 周恒楚上前将那一颗珠子拿在手中，顿时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整个手臂顿时结了一层黑色冰晶状的寒霜，两只手更是被那寒气冻结，连动都动弹不得。 周恒楚心头微微一颤，见那冰晶状的寒霜仍有继续往他全身蔓延的趋势，猛地运起体内离火精元，一股黑色的火焰冲出体外，顿时将手臂上的寒霜焚化开来，双手也能活动自如了。 “这便是‘玄阴珠’吗？竟然是这般至寒之物，幸亏我修炼的是大周天离火真法，正好能够克制玄阴珠中至寒之气，要不然此番还没走出去，就要被这颗珠子给冻成冰雕了！”周恒楚暗自庆幸了一番，此事果然是巧了，偏偏让自己碰到这一对父女，又偏偏自己能够抵抗的了玄阴珠中的阴寒之气，不知是巧合，还是冥冥中的定数。 周恒楚以离火黑炎诀包裹住这颗玄阴珠，也不在这碧水潭水府中停留，径自冲出水面，重又来到幽冥天尊父女身边，将手中的那颗玄阴珠交给幽冥天尊。 从一上来，周恒楚便有一种不详的预感，灵台中竟隐隐有惊乱之相。他自从今日在小岛上参悟了百劫不死神功他化自在天世界化转现实之功，灵台便似能够感应到周围发生的一些危险的事情，只是以他现在的修为，却只能感应的出来，却无法看的透彻。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际之上的变化，只见那面鉴妖镜仍旧悬立苍穹，只是镜面上的光华却似暗淡了下来，只有镜子边缘的两尊浮雕亮起青玉色的光芒，如两盏灯笼一般，将周围照彻的纤毫毕现。 “那是什么？”周恒楚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手中的玄阴珠仍然举在面前，等着黑丝羽衣男子伸手来拿。 只是那幽冥天尊却没有伸手接过来的意思，只是看了一眼天际上的那两道青玉光华，微微皱了皱眉头，说道：“我从那两个青阳派弟子手中抢来鉴妖镜，此番发动这件宝物的神通，已经惊动了青阳派的掌门紫阳真人，他正在施展元神神通来驾驭鉴妖镜，要将我斩落在此！” “什么？竟然有这等神通法力，能远在千里之外御器伤人？”周恒楚猛然一惊，现在他才终于知道为什么幽冥天尊一开始不用鉴妖镜的原因了。 那鉴妖镜本是青阳派的上品法宝，乃门中掌门掌管之物，其法用神通早就已经了如指掌，况且那青阳派的掌门紫阳真人练就元神，早已经达到了人器合一的御器最高境界，神识与法宝相通，即便远在千里之外，只要有人强行发动鉴妖镜的威力，法宝的主人便能够感应的到，那时便可以以元神显化的神通驾驭这件法宝反抗，只要不是超脱了元神境界的存在，就没有人能够抢得过去。 若非如此，那青阳派的长辈也不会就这般轻易地让门中弟子带着这么一件上品法宝出来寻找什么九灵金蟾，比起这个，门派荣誉与法宝的安危所背负的责任更大。 此番那四大妖王从方才的那一番惊天动地的斗法中醒转过来，一个个焦头烂额，身上竟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到处都被天雷炸的皮开rou绽，尤其是那一头妖牛，头顶的两支牛角中，有一支已经断掉了半截，裂口处一片焦黑，汩汩地冒出浓烟，空气中传来一阵阵强烈的焦臭气味。 这一座水府洞天如宫殿一般矗立在水底深处，高大威严，各处殿宇林立，最高处足有九丈来高，两便偏殿延伸出去，扩展为更为广阔的修行道场。 周恒楚四下里看了一眼，只见碧水潭水面之上，先前还众妖云集的壮观场面，此番已经安静了下来，所有修为低微的妖众都在方才的那一阵天雷轰击中消散殆尽，只有少数一部分道行高深的妖邪勉强撑了下来，但此番也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攻击性，而那四个最强悍的妖王，方才处身于天雷轰击的最中心位置，受到的伤害更大，看那情形，即便是以现在周恒楚的实力也能将它们一个个都给结果了。 但他并没有那样做，这些妖王修行到这般神通法力，少数也得需要数百年的时间，那么长时间的打熬，终于有了今日的这般成就，却因为一颗小小的珠子丧命在此，实在有些可惜，况且周恒楚与它们之间有没有仇怨，自然不愿趁火打劫，去做那坏人修行的业障之事。 就在周恒楚兀自发呆之时，忽听天际之上传来一声喝斥，仿佛直入人心一般，厉声道：“幽冥天尊，你为邪魔外道，竟然抢去我门中弟子法宝，老夫今日定要将你斩灭在此！” 话音方落，四面八方一时间尽是回音，竟仿佛整个天际都是那个人的声音，经久不绝，而且那声音似乎带着一股无形的穿透之力，震得人心神荡漾，竟仿佛连神魂都要被震慑出来一般。 周恒楚骇然失色，抬头往天际一看，只见在那鉴妖镜的周围，一层青玉光华渐渐凝聚在一起，幻化出一个模糊的人影，青玉色光华从他身上照射而出，点点斑驳，仿佛直接从他身体内穿透过来，直接照射到碧水潭小岛上一般。 等到那斑驳的人影出现以后，四周天际忽然间风云变幻，一阵阵翻涌不止，忽然间那翻涌的乌云往中间一收，凝聚成另外两人的身形，分别隐匿于东西方向。只是在这黑暗的天际之上，周恒楚收摄心神，极目望去，却始终看不清那两人的模样。 幽冥天尊听了光影中那人的话，脸上微微显出一丝怒容，但随即消失不见。只见他轻轻抬起头，看了一眼东西方向的那两个乌云凝聚而成的人影，淡淡地开口说道：“你要在此斩灭我吗？你可知道后果？” 他此话一出，天际上围绕在鉴妖镜之上的人形光影微微一愣，似是被他这一番话震慑了一般，久久不语。而在这时，东西方向的那两个人影忽然显出法身来，站在天际之上，齐声说道：“青阳派的事便是天下道门之事，紫阳道兄不必顾及什么，我等愿在此共鉴兄长今日之举！” 声音宏大震耳，仿佛每一个字都从听闻者内心深处发出，清晰地印入脑海之中。听完这两人的话，周恒楚便不由地惊出一身冷汗，全身法力震荡，竟似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幽冥天尊看了他一眼，道：“这是南明神教离火上人和澜沧派清虚真君元神借物显化的神通，奈何我不得，只有那紫阳真人能够借助鉴妖镜施展神通，将我诛灭于此……” 说到这里，幽冥天尊看了一眼怀中的小女孩，眉宇间尽是疼爱之色，良久他才轻轻抬起头，看了一眼周恒楚，说道：“小兄弟，我再请你帮我一件事，你若答应，这颗玄阴珠也赠给你……” 周恒楚心头猛地一颤，似乎想到了什么，却没有说破，微微皱了皱眉头，道：“你说吧！” 幽冥天尊缓缓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怀中女孩的脑袋，语气无限凄凉地说道：“帮我照顾玲珑……” 这简单的一句话，却仿佛让人肝肠寸断，竟然毫不掩饰地在周恒楚面前落下一滴泪水，那神情中充满了无尽的痛楚，然而他却说不出来，也不知该怎样说，因为那样刻骨铭心的痛楚，也只有他自己内心身处能够感受的出来。 “爹……爹，我不要……”玲珑极力地想要挣扎起来，话刚说到一半，却被幽冥天尊指尖轻轻一点，施法让她昏迷了过去。 良久，周恒楚终于点了点头，语气沉重地答应了一声，“好！” 没有太多对于的话语，只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让幽冥天尊这个凶神一般的人物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如同雕像一般的僵硬，却又让人深深地感觉到他那笑容中无尽的悲凉。 就在这时，天际之上再次传来紫阳真人的声音，说道：“幽冥天尊，你乃魔道妖人，我等道门本不与尔等为难，今日你入我道门之地，伤我门下二徒，你有何说辞，若是有意为之，我便在此与你见一个高下！” 话已至此，今日之事便不能善了。道门与魔宗这两大宗门之间的争斗一直都没有消停过，只不过自从三千年前道门之祖天玄道一上人将魔族至尊十方岔怖天魔封印于玄魔山之后，魔宗实力日渐式微，两者之间的争端才逐渐减少下来，直到一千年前魔宗一脉又开始复兴，实力隐然已经能与整个道门抗衡，只是因为天魔被封印的那一层缘故，两边都没有发生过太大的争端，今日这种场面，三千年来还是第一次，然而起因却只是因为幽冥天尊抢夺了青阳派的法宝“鉴妖镜”。 其实这种事可大可小，如果不愿发生争端，大不了幽冥天尊将鉴妖镜归还，并亲自向青阳派致歉，两者之间恩怨便算解开，也就当作一场闹剧而已。但青阳派掌门紫阳真人却不愿善了，并非他心胸狭隘。无论如何他都是一门之长，况且修为到了元神境界，无论哪一个都不愿无端招惹业障，而紫阳真人这般做法，起因便在幽冥天尊身上，具体是什么，周恒楚一个刚入世间修行的局外人却不知道。 如果是冰仰寒在此，以她的推演之功，大概也能明白一些其中的道理，至于周恒楚为何会被卷入到这件事中，并非只是巧合。世间事一切皆讲究缘法，无缘法便等同两个人对面前行擦肩而过一般，不会有任何的牵扯。而如周恒楚这般，便是因缘而起，此缘法的起始则是钟离道人。 天道变化虽无迹可寻，但却逃不出定数与变数，缘法便是定数，至于变数，那就是妄为、妄谈、妄行，就如钟离道人当年所做之事，以至于今日世间修仙界的未来混乱之相。 幽冥天尊与青阳派之间的恩怨也是由钟离道人当年所作所为之事引起，而后导致天道变数已定，大乱将至，只不过最大的变数还未到来，此番只是天道变数之一。 “你若要斩我，只管动手就是，何必多言……”幽冥天尊冷冷地朝着天际之上的紫阳真人看了一眼，然后转身将玲珑递到周恒楚手中，伸手一指，一道黑烟猛地卷起周恒楚和玲珑的身体，顷刻间穿过岛上灌木丛，沿着碧水潭幽静的水面疾掠而去，一路上众妖早已退避，连那头妖牛都似乎无力再出手拦截，身体往下一沉，径自回到碧水潭水府洞天，不再理会幽冥天尊之事，其他众妖邪见状，也纷纷跟随在各自妖王身后，沉入碧水潭底去了。 接下来的这一场斗法，与它们无关，也没有一丝牵扯，否则，今日连它们也要丧命于此。 周恒楚本来还想再问一下玲珑的事情，却听见神识中一个声音说道：“你带玲珑离开之后，自然会有人找到她……” 话音方落，忽然听见半空中一声巨响，一道青玉光华如一根巨大的柱子一般轰然打落，方圆数百丈粗大，直接将那座小岛中心幽冥天尊所在的位置笼罩了进去，好让他无处藏身。 这一道青玉光华是紫阳真人运用元神神通从那鉴妖镜中发出，但比起幽冥天尊先前的声势，却不知强横了数百倍，威力之大，连整个天际都隐隐晃动了起来。 而就在那鉴妖镜青玉光华打落下来的那一刻，从天际最南面的云端之上也同时传来一名女子的喝叱之声，一时间好似天际所有乌云都聚拢到了她的身边，连那东西两边离火上人与清虚真君元神借物显化的法身也被震散，消失的无影无踪…… 幽冥天尊猛然一惊，听到这个声音，他脸上神情微微一变，久久地凝视着南边天际的云端，那里此刻正站着一个娇俏艳丽的女子，一身黑色长裙遮盖住小巧突兀的脚踝，赤裸着双足，干净到让人感觉不到一丝尘俗之气，而她的脸庞却被一层黑丝面纱遮挡进去，微微透漏出来的肌肤，白嫩的如同羊脂玉膏一般，让人忍不住想去摸上一把，只是从那黑衣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至高无上的圣洁气息，却能让这个世间最猥亵的人都不敢有丝毫亵渎的想法，那是一种震撼人心的气韵，如仙子菩萨一般超凡脱俗，一尘不染。 紫阳真人也被这女子的一声喝叱震惊，猛然回头看去，只见南边天际一个黑衣遮面女子与他齐云而立，在她的身后，无边无尽的黑暗涌动翻滚，似乎要将世间的一切都吞没进去一般。 紫阳真人只看了她一眼，元神便有种被震撼的错觉，仿佛一瞬间沉入了那片无边无尽的黑暗世界，元神一片混沌恍惚，只能隐约看到一尊百丈高大威猛无匹的魔神法相。 “呔！”紫阳真人猛然大喝一声，元神瞬间清明，灵台照见四方天地，一切万物于神识中清晰可见，他猛然朝那黑衣蒙面的女子开口说道：“玄天幽姬，我与他恩怨已定，你也来插手此事吗？” 紫阳真人的话，仿佛一瞬间沉入了大海，天地之间没有一丝声音，仿佛这便是那黑衣女子的回答，然而，就在紫阳真人正要动怒之时，那女子的声音，却淡淡地在他耳际响起，然而说出来的话，却让在场之人无比震惊。 “你若斩他，我便斩你……” 周恒楚耳边隐约听见那个黑衣女子淡淡的声音，心头却猛然一阵骇然，这世间能对紫阳真人说出这一句话的人，恐怕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况且紫阳真人这个名号并非只是一个称号，还代表了他身后整个青阳派。 他想回头看一眼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够说出这样气势磅礴的话语，又是怎样的女子敢这样光明正大地说出这么一句让人浮想联翩的表白？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周恒楚的心里便是这样想的，他虽然不知道那个黑衣女子与幽冥天尊之间的关系，但从那女子的语气中，却隐约能够听得出些什么，也许是暧昧，也许就是那般光明正大的爱慕，没有丝毫的掩饰。 然而当周恒楚转过身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远离了碧水潭中心小岛，周围被一层黑烟笼罩，径直穿过古树林，在山谷的入口处停了下来。 眼前所见，只剩下了山谷中无边无际的参天古树，那天际之上风云变幻，云卷云舒，他却丝毫也看不到乌云之上的情形，只能听见碧水潭上空惊天动地的声响，仿佛整个山谷都被那里相互争斗的法力波及，隐隐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