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心迹
泣魂江乃一条横亘雪影,途径夏炎和阳春,绵延到诸国之外的大河。迄今为止,已在这片大陆漂流了数百年。传说,每晚亥时两刻,夜深人静之时,江中海浪翻涌不止,携磅礴之势激打两岸,声音低沉压抑,如无数孤魂野鬼在呜咽哀嚎。闻者无不悚然变色,船只无不远离。 这便是泣魂之由来。 数百年来,诸国之间战火不断;而泣魂江特殊的地理位置,便避无可避地成了诸国争夺之地,也便理所当然地成为战火的源头。一将功成万骨枯。不论最终谁能够主宰这条大江,最终都会有数不清的尸骨沉入江水之中。这些哭泣的孤魂既有普通士兵,也有三军统帅。不论生前是平庸还是显贵,死后却难得同xue而眠,也算是造化。然而,随着时代的迁移,渐渐地,泣魂江不再是英灵安眠之地,而成为了无数阴暗的庇佑。许多人做的见不得人的勾当,残害无辜的性命,最后都抛入江水之中,以其掩护自己的罪孽。 江底的尸骨愈来愈多,腐烂产生的尸气,不止使原本澄澈的江水丧失原有的灵气反而充斥着nongnong的腐朽之气,灭绝了水底的所有生灵。只有两种生灵除外。那便是适应尸气成长的食人鱼,和以腐尸为温床的水藻,又称地狱草。 这样的江水,这样的夜,大江两岸的人避之唯恐不及,绝对不应该有活人出现的。然而此时此刻,黑魆魆的夜色中,死气沉沉的江面上竟隐隐有水声。 是一艘乌篷船。 船篷边倚坐着一位愁眉不展的女子。正是被秋聆宇从华囿正的别院中救出又在月华的帮助下逃出照月京师的苏瑜。她心中愁肠百结,既怕违背雪寒的遗愿又不忍秋聆宇失望,如今还忧心洛寒翎,根本不曾顾及过自己。 忽而船下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动,周围的水流登时加疾,一条浑身长着黑斑的鱼猛地跃出水面,张开白惨惨的嘴,露出阴森森的尖牙,一口咬向毫无所觉的苏瑜。一根木棒样的东西自空中旋舞而来,结结实实地在黑斑鱼的脑门上敲了一记而后“啪”的一下掉到船上。黑斑鱼凶相毕露,尖牙对准了自船篷里摇摇晃晃地走出来的秋聆宇。秋聆宇眼睛尚未睁开,似乎刚睡醒的样子,手上拎着个酒葫芦。晃了几晃发现里面没有酒后,他不耐烦地把空葫芦扔了出去。看似随手一抛,空葫芦却精准无比地击中了黑斑鱼的尖牙。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立时响起,黑斑鱼知道遇上高手,只得恨恨地扎入水中。 空葫芦落到船上的木板上,骨碌碌滚到苏瑜脚下。苏瑜俯身拾起,眉间忧愁更深。拎着葫芦走到船头,苏瑜迎风而立,两鬓青丝翻飞,不时地摩挲着她的面容,似乎也在安抚着主人一般。 秋聆宇打了个饱嗝,劈手夺过她手中的葫芦,径直走回船篷。 “秋大哥,喝酒伤身,不要再喝了。”苏瑜低声劝道,明知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秋聆宇头也未回,脚下却停住。 苏瑜拾起那柄外观像极了木棒的锈剑,神情哀伤地抚摸着剑身,低低道:“寒姐看到会不开心的。” 这是她半年来第一次提及雪寒。半年来秋聆宇尝试过各种方法逼她开口,但却一无所获。于是他决定带她将昔日的路再走一遍,希望可以融化她心底的壁垒。 “她又不在这儿,怎么看得到?”秋聆宇低沉而痛苦地道,慢慢转过身来,盯着那柄锈剑,喃喃道。“离归,离归,你为何,只离不归?” 微风掠过,水面渐渐荡开一圈圈涟漪,一直到触及两岸才消失。并没有传说的多么激烈的拍打,而是很温柔很温柔地,仿若亲人的问候。 苏瑜侧耳听着微风中夹杂的低咽,目光悲悯,神色恍惚:“秋大哥,你听到了吗?寒姐向我们问好呢。” 秋聆宇浑身一震,目光随之落在水面,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你说,她在?” 苏瑜终于下定决心告诉秋聆宇原委:作为丈夫,他有权知道妻子的安息之所;作为父亲,他有资格知道儿子身在何处。 “当日寒姐去世时曾恳求我焚毁她的尸身,然后将她的骨灰撒入江中。”苏瑜道,笑容凄伤而优美,宛若梦幻一般,“你们的孩子,叫心岩,秋心岩。”
“心岩,心岩……”秋聆宇激动地唤着,一股父亲独有的骄傲和幸福感油然而生。 岩者石也,心岩,心岩,这是他死去的妻子向自己表白坚如磐石的心迹啊! “心岩在哪儿?我们的孩子现在在哪?”秋聆宇忽而紧紧抓住苏瑜的肩膀,问。 苏瑜掰开他的手,虚软地滑到船板上,惭愧而自责地道:“心岩他,被岚依,带走了……” 夏炎皇宫岚凤宫。盈秋端着一盆温水走了进来放到架上,道:“娘娘,该换药了。”蓝岚趴在榻上,皱眉道:“出去。”盈秋听她语气不对,忙道:“是。”然后便快步走了出去。没走出几步,却听蓝岚喊道:“回来。”她只好又折返,小心翼翼地问:“请问娘娘还有何吩咐?”“去叫顾先生来。”蓝岚道,脸色很是难看,“他若不肯,你就说是本宫的命令。” 盈秋知道,自从娘娘自己解了白毛蜘蛛毒后,休养期间的换药都是顾先生做的。但今日不知为何,顾先生却迟迟不到。她福了福身,才急匆匆地奔出去找顾梦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