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三章 天地不仁,唯我敢逆
“这和是不是人没有关系。”陆南风压根不能理解白紫苏的话。 白紫苏转头对慕薇岚伸出了瓷碗:“师姐,再来一碗。” 慕薇岚一怔,为她又盛满了一碗汤。 “喂!”陆南风觉得自己受到了忽视,气得想要跳脚。 浓郁的香味在唇齿间蔓延,温暖地流入腹中,得益于飞萝灵王的功效,让她的脑子清醒了许多:“修行越深,走得路越远,自然就会舍弃越多,就像是展翅不断高飞的雄鹰,它越飞越高,想要抵达苍穹,可忽然有一天它低头望去,才发现地上的一切离它也越来越远了,那些使它牵挂的事物都渺小得不值一提,当所有的羁绊都斩断之时,它的所有感情也烟消云散了。” 铁锅里煮沸的浓汤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在瞬间寂静的院落里犹且清晰,明月当空,照得此间树影婆娑,落在青石板面上,如积水空明,藻荇纵横。 “切,矫情。”陆南风无情地吐槽道。 “所谓修行,就是修一个极致,要么绝情灭性,要么至情至性,你之牵挂始终在你心里,要抹去还是要铭刻,都在你一念之间,不在道行深浅。” 白紫苏望着白皙的瓷碗,碗底还飘着几块小小的萝卜渣,在清香四溢的汤汁里浮浮沉沉,察觉到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抬起头,正对着慕薇岚的柔和笑意:“世事无常,不必太过深究,顺势而为就好了。” “嗯。”白紫苏赞同地点头道,“师姐,再盛一碗。” “不准喝了,这飞萝灵王的灵力是你能轻易消化的吗?也不怕再喝下去撑死你!”陆南风一把夺过白紫苏手中的瓷碗,十分不耐烦地赶走她,“还不快赶紧回去修炼,别想着偷懒。” 师姐亲手熬的汤是他的!是他一个人的! 白紫苏瞅着陆南风想要独占的姿态,挑眉道:“你也是,小心别撑死。” 陆南风冷哼一声,不愿再理睬她。 与慕薇岚道了声谢,白紫苏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她习惯性地想要点燃蜡烛,只是在火苗差点接触到烛心的时候停了下来,到底还是熄灭了火苗,任由月光越过窗棂,星星点点的散落在床前。 令她略感惊讶的是,一向都等候在房中的白狐不见了踪迹,她等了一会儿,确定它不会再来之后,也就放弃了。 白紫苏盘膝坐在床榻之上,思索起陆南风点拨她的话语,绝情灭性还是要至情至性?倘若绝情灭性,一身无挂无碍,风雨袭来也不惧波及,亦如白谨言对她的教导,无情无怖,不受世间事所扰,也不会有多余的弱点。 只是…… 如果她至情至性呢? 一想到这样的假设,白紫苏捂住了跳动的心口,只觉得天地寂静,唯有心脏砰砰的跳动在无声的夜里悸动着七魂六魄。 “还是算了吧。”白紫苏无奈地摇头。 她摒弃了那些多余的念头,阖上了双眸,将飞萝灵王储存在体内的灵力逐渐炼化,眉头微蹙,只觉得今夜的天之道在体内运行得格外激进,不似往日的慢慢吞吞,似乎在经脉中快速流动着,如同一场倾盆大雨洗刷着无尽尘埃。 “墨昀。”白紫苏不明白这样的转变,低声呼唤道。 “不要怕。”独属于墨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略微冲淡了她的焦虑,“天之道有提升根骨资质的作用,之前的循序渐进都是现在的厚积薄发,敞开心神,用天之道冲洗掉你体内的杂质,从此之后,你的资质与那些天之骄子再无二异。” 墨昀的话让白紫苏定下了心神,她内视自己的身体,仿佛看见金色的流体和红色的血混合在一起,不断地洗刷冲击着她的经脉,细细痒痒的疼痛逐渐漫了上来,额头上渗着一颗颗冷汗,顺着脸颊的轮廓往下淌着。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也,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墨昀悠长的念诵砸在白紫苏的心口里,让她有些发笑。 “你……居然……会背这句……给我……听……”忍住愈发强烈的痛苦,白紫苏笑着墨昀的“天将降大任”。 蓦地,一双略显清凉的手覆上她的脊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似是在安抚着她的痛苦,抬起头,墨昀精致无暇的容貌仿佛在漆黑的夜里泛着淡淡的光。
“一样的道理,若要与天争斗,势必要先斩断你的羽翼,敲断你的每一根骨头,凌迟你的每一分意志,如若没有粉身碎骨的决心,又如何能够获得逆天改命的机会。” “世人都道,与天斗其乐无穷,可天道无处不在,又岂是区区一介凡人能够改变的,他们自以为改变了命运的轨迹,其实到头来都不及天道的一个拨乱反正,自此前功尽弃而不自知。唯有修道者可以感知到自己的命途,却也能知晓九天之下的自己渺小得不如一只蝼蚁。”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便是如此。大道无情,人与草芥并无分别,因为我们真的很渺小,往古来今谓之宙,四方上下谓之宇,自天地初分之始,数不尽的悠悠岁月,望不到的天涯海角,人也好,妖也罢,都不过是宇宙中的一粒尘埃。” “谁又会对尘埃,怀抱怜悯之心呢?” 白紫苏倚靠在墨昀的怀中,听着墨昀的话语,眉头紧蹙,浑身无力地接受着身体的疼痛,只是这份痛苦与粉身碎骨之痛相比,恐怕不值一提。 “呵,你今日……的话……还真多……” 墨昀按着白紫苏的脑袋埋在他的胸口,懒得理会她此刻的神色如何,轻柔地拍着她的脊背,任由白紫苏的身躯蜷缩在一起,软弱无骨地依靠着他。 大概这是他们最为接近的时刻了,就算他们都是逆灵,就算他从最初就陪伴着她,可只有他自己心知,其实她从来都未曾向他敞开过心房,也未曾真正地信任过他。 望着曾经刺穿她腹部的那只手,想过无数次的后悔,可却无法对她说出一句抱歉。一开始是自己惯有的骄傲不允许,后来却是他的目光渐渐被那抹身影所占据,她的冷清,她的坚毅,她为数不多的笑靥……时至今日,他已然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或许从最初就错了,可惜时过境迁,再多的歉意都是于事无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