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韦皋 霓裳
新换的节度使刚上任就是放了三把火。首先是笼络蜀州的权贵;其次便是合纵连横,拆散蛮夷;最后便是安抚民众,培养自己的势力。这些,都是mama告诉我的。在来这里之前,mama看着我说道:“悲水,你要小心。来者不是凡人。而且,”mama叹了口气:“他知道你。”我点点头,和着众姐妹坐上了前往节度使府衙的轿子。 轿子没有任何颠簸,显得十分平稳。一点都不似蜀地的抬杠轿子。想来是节度使来了以后大改了罢。我长这么大,唯一坐这种轿子的映像便是五岁时,大娘有一天突然高兴的说是要全府女眷出游,说是要过元宵佳节。 我那时候还小,只是和娘亲坐在轿子里面,mama掀起轿子,她抱起我,我看到各式各样的花灯,不觉张着嘴,很是惊讶。mama笑着对我说:“涛儿,你看,以后你有了相公,就能跟着相公出来一起看花灯,猜灯谜了。”这时候,我才看见灯旁边站着的男男女女,男的个个都是器宇轩昂,而女的也都是仿佛是天仙一般,穿着十分好看的衣服。我不觉看呆了。 想来竟然是世事变迁。mama没有想到,只是过了一年,爹爹就被排挤出来朝堂,来到了蜀地。后来又是遭遇到这种种变故。想来不觉唏嘘。想来人世竟然是如此瞬息万变。我挑开帘子,外面黑洞洞的,只有脚灯在孤独的亮着。 走了将近有一个时辰,终于是落轿了。我抬头,借着微弱的红光,隐隐约约看见了匾额上大大的韦府两字。透着无限的雍容大气。再看那副木质对联,竟然是:舟浮十里芰荷香,歌发一声山水绿。我看了一眼,难道他竟然是文人?mama告诉我,这是一个天赐奇才,是唐朝送来的最大瘟神,但是看着这幅对联,我竟然是有一些惶惑了。 管家领着我们走了进去。这是蜀地新建的府邸,高贵奢侈不必说,更主要的多了许多亭台楼阁,断桥回廊,显得十分幽深。我们在管家的带领下,绕着回廊走了许多时候,总算是出现了一个灯火通明。流光溢彩的大厅。管家敲了敲门:“老爷,人都是来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大厅里果然是十分热闹喧哗。蜀地的达官贵人分坐两边,最上面坐了一个身穿紫衣的贵人,只是离得太远,看不真切。那些达官贵人看见我们都是笑了起来,姐妹们有认识的,早已经是秋波暗送。我确是没有熟识的,只是看见坐在角落里的张公子,在喝闷酒。他看了我一眼,眼神躲躲闪闪。我没有在看过去,只是心里仿佛是被撕裂一道口子。 这时候,前面突然有一阵声音传来:“诸位今日来参加韦某的家宴,韦某深感荣幸!专门请了锦官城里最好的歌妓,希望诸位今日能尽兴。”我这时候才看清楚了,温文儒雅的面容,掩饰不住内心的孤傲与坚韧。他的笑容是和善的,但是细细看去,双目不怒自威,眉毛深入两鬓。他仿佛是高高在上的王者,身材挺拔,他高高的站在那里,仿佛是天神转世。 姐妹们上前一一请了安,韦大人吩咐道:“开宴。”侍女们上前一一将食盒上了来,我们众姐妹也就开始了歌舞。小厮将折扇拿到韦大人旁边,韦大人打开折扇,挨个看着,突然脸上流露出一丝惊异:“你们真能表演《霓裳羽衣曲》?”我上前,点头道:“是的。” 其实这《霓裳羽衣曲》就是娘传给我的。在京城,这是十分普遍的歌舞曲目,但是能将这个曲目的风韵以及内涵表现出来的,已经属于非常高级的档次了。毕竟是宫里面传出来的东西,那种绝望,奢侈与繁华,并不是随随便便的歌舞可以表现出来的。需要的是一种气场,一种魅惑之感。 娘当年就是跳着这个舞从而被父亲惊若天人,被父亲接到了府里,当时父亲告诉母亲:“我可以给你整个世界。”母亲应该是沉醉了,沉醉在父亲的诺言,沉醉在父亲的深情,沉醉在所谓的爱情之中。其实,爱情,本来就是如浮游一般,朝生暮死,如何能长久。母亲最终选择了做父亲的妾。可是我知道,母亲的一生活的是多么的不甘,多么的怨愤。多少次,深夜爬起来,我看见母亲在等下暗暗的抽泣。母亲告诉我:“涛儿,人生在世,可以没有爱情,但是一定要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母亲的话,仿佛是钉在了我的脑海里一般,我记住了,牢牢的记住了。可是母亲,我现在真的是没有办法,我只能选择把魅惑作为唯一的出路。 大娘将我赶出来后,我为了讨好mama,便将这霓裳羽衣曲的歌词与曲调交给了mama,mama接到后,就命人加以排练,但是荒蛮之地,姐妹们毕竟是跳不太好,柔美有余而奢颓不足,mama最后只得决定暂时放下,但是我对于这首舞曲是谙熟于心的,因为我看母亲跳过无数次,我一直记得她的那份沉醉,她问我:“涛儿,你看我美吗?”我每次都答道:“娘最好看了!”然后母亲就痴痴的笑了:“来,我教你啊。”娘的身法自然是十分妩媚,我跟娘学了许多,现在看来现在是派上用场了。在这里,韦皋就是皇上。
韦大人将扇折好,说道:“就是这首了。”我点头,示意姐妹们开始。丝竹之声响了起来,满是一片大唐盛世之风,我眼波流转,和着歌曲,跳了起来,身上的金黄色丝质大红绣花裙随着身体的波动,翩跹飞舞如浮云,我唱道: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池月下逢。 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栏杆。 我唱着跳着,仿佛是入了神,我仿佛觉得自己就是那倾国倾城的杨贵妃,在王陵之上往下看着,梨花一枝春带雨。如何能不爱,只是费了那么多心思,下了那么大工夫,也不知道能否留住帝王之心。已经爱如是,又如何能放弃割舍。纵然是千娇百媚,也只是为了能得哪怕片刻欢心。可是哪怕名花倾国,又如何能抵得住色衰爱弛。 我仿佛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杨玉环的爱与恨。马嵬坡之死,与她,应该是最好的结局,在生命的顶峰,毅然选择一死,来留住爱情。作为女人,她只有在唐明皇坚实的天下,无限的恩宠中才能如此千娇百媚,她天生就是要被宠爱的,就如同这首李白的赞词。永远凝结在了沉香亭北的栏杆之上。就如同盛唐永远定格在了安史之乱之前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