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等待 胭脂
于昂轩仍然没有下山,每日与那小尼姑在房间里厮混。我只看见静安师太的脸色越老越阴沉,mama本来是过了第二天就走的,可是大雨又至,听说路上竟然还垮塌了一块,只能是留在这庵内,等着天晴朗了再走。今年的大雨来的十分蹊跷,往年的夏天本来不会这样,只是初夏,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雷雨呢?大晚上都能听见他的调笑声。mama说静安师太本来是下山去请于昂勉的母亲来的,可是这两天路不好走,依然是得不到回信。 我们在这山上已经困了五天,路肯定是有人修的,但是总得等雨停之后。虽然说普渡庵也是有存粮的,也有自己的田地,但是供应这么多人,肯定是吃不消了,那于昂勉是带着吃食过来的,他甚至还带着厨子,每日还吩咐那几个小厮进山打野味,日子很是逍遥。晚上,隔着很远,都能听见他的嬉笑怒骂之声。每日庵内人心惶惶,都不知道着雨将会下到什么时候,那于昂勉想来是玩腻了,每日晚上都跑到我们院子门处一顿猛敲,带着小厮们在那里鬼哭狼嚎:“meimei呀!想死我们啦!”然后就是一阵张狂的笑声。我们在里面噤若寒蝉,想来这清静佛堂之地,竟然让这牲畜搅合的连浮生楼都不如。 不过也奇怪,我们那日手上涂着的胭脂蔻确实怎么也擦不下来了,不知道是为什么。我想起那个小尼姑的话,就寻了一个吃过午斋后,前去问静安师太,静安师太依然是在诵经,听我说完后告诉我说:“那地方埋得是我师父,她死的时候说是要魂归尘土。说圆寂了就埋在那里,她生前爱那里的清凉,喜欢那里大片大片的山茶,所以就要我把她埋在那里。”“可是我看见那里胭脂蔻长得最盛啊?”我不禁失声了。静安师太扭回头奇怪的看了我一眼:“哪有什么胭脂蔻。”“就在那里,我还拿它们涂指甲了。”我不禁伸出手指头。静安师太看了几眼,说道:“想来是我最近体子不好,那些孩子们偷着玩,疏忽了,竟让这种野花长了进来,你先去吧,过几日,我找人把这些野花给除了。”我没有再多问,便退了下来。 过两天就是端午了,姐妹们在山中百无聊赖,有时候也跟着那几个小厮进山,不知怎么的竟然带回来了几包蒲叶,庵里顿时喧闹起来,大家都动手开始包粽子,由于米不够,只能是将就着包了些小一点的。那小厮其实人倒是很好的,多打回来的野物,帮我们杀好了,让我们包粽子用。大家笑着都说,多亏这院子寒冷,否则也不敢这么早准备。恐怕到时候都坏了。其实谁也知道,在这庵内的日子,实在是太焦心了。不仅吃食不好,还要防着那个于昂勉。再要是不找些事情做,恐怕早就乱了。mama知道我们的想法,也没有多管。姐妹们有的还有一些干品糕点的,也都拿过来,想把粽子的味道提一提。那些尼姑有时候也过来,看着我们,和我们一起玩闹。只是静安师太,每日眉头紧锁,只是在佛堂里念经。 今日便是端午。这几日闷在屋子里久了,好不容易等了个节日,姐妹们都很是兴奋。都换出新衣服来穿上,我因为在庵里,所以也没有换太艳丽的,只是换了件荷叶嵌金蓝内衫,然后又一层一层套了纤织白纱,又简单插了一只翡翠金步摇,想了想,又取出那羊脂白玉,那秋日赏菊图已经供奉了,将那竹林景图带上。来这里之前,我已经将它串成了璎珞。仔细观赏:绿色的丝绳泛着穿着几颗珍珠,一道一道锁了,最下面就是那泛着柔光的羊脂白玉。温润的玉在胸前贴着,想来供奉在佛前就是那玉最好的归宿。我的手抚在胸前,仿佛是佛祖保佑一般,我的心十分的安静。 房间里烟雾缭绕,外面的喧嚣仿佛已经离我远去,只是想起那佛前嗔言: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也许放下也是一种选择。错过,本来就是一种选择。也许也是一种宿命。前生五百次的回眸,也不过是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缘分的深浅哪由得妄度。水过不留痕,因为它已经溶入了我的生命。毕竟,曾经有一个人对我说过,他爱我,哪怕只是痴笑中的妄语,哪怕只是年少时的轻狂。我只把这一切都交还了佛祖,不求超生,但求抽身。
门吱呀一声开了,筱雨伴着清晨流水的气息走了进来。阳光照着她的发鬓,想来竟然是如此晶莹剔透。她手里端着个盘子,上面放着几个拿红绳缠着的小粽子,笑着看着我“想什么呢?你看今天多热闹。大家都在那里抢粽子呢!我早早的就出去,也只是弄了这几个回来,再迟些,恐怕是连这几个都没有了。”我走过来接了放在桌子上:“多谢你。”她又笑:“你总是这样客气。我也还没吃呢,想着说回来要和你一块吃,原来你竟然是想独占!”我冲她笑笑:“这么热闹的日子让你在屋子里闷着,还不是害怕委屈了你!”筱雨挽住我的肩:“就是就是,这么热闹,咱们出去和姐妹们玩乐去吧?”我看着她期待的脸,拗不过她,就与她一起走了出去。 阳光十分好!只怕这样的天气再有两天,我们就可以下山了。我挽着筱雨,筱雨精神十分好,她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松开我的肩膀:“悲水,你看,这里还有一首诗。”我跟了上去,只见在回廊右边的墙壁上,隐隐绰绰的露出一点黑红的颜色来,筱雨一字字细细看着轻轻念出声来: 胭脂蔻 君若不识胭脂蔻,便是君求长生时。 来日碧落天门开,但求君能不相忘。 林纾绝笔 我大惊,一把抓起筱雨的手,鲜红的颜色已经变得暗红,慢慢的仿佛有顺着指尖流回到心脏的趋势。我看了看我的指甲,胭脂色也已经漫了上来。来日碧落大开日,但求君能不相忘。林纾是谁呢?筱雨念完,颤抖的扭回头来:“林纾不是那个已经死去的姑娘吗?”难道林纾想说的是于昂勉,可是她明明不爱他,甚至连喜欢都算不上,怎么能写出这样的诗来呢?难不成她说的另有其人,可是这与我和筱雨又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