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宿命 普渡

    沉香的葬礼是在她死后的隔天举行的，说是葬礼，不过是找了一个薄棺材板将她装了进去，她身前有喜欢的几个小玩意，还是mama和官府申请才得以保留下来的，我们几个姐妹给她买了几件衣服，压在了棺材底下。她家里只有一个体弱多病的老母亲，知道焚香死了，早早的赶过来，趴在棺材上已经泣不成声。她身上的棉袄在已经是破旧不堪：“香儿，你怎么就这么去了？过两年，娘就能把你赎回来了，你看你给娘的钱，娘都留着呢，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

    我看见她哭得都已经快昏了过去，心里一阵抽紧，这就是我们的命运吗？

    mama走上前去：“老太太，节哀顺变吧。”老太太看见mama，颤颤巍巍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大荷包来，将它塞进mama手里，一遍一遍的说道：“你帮我把钱给了官人，让他们将我女儿除籍罢！我想让她干干净净走。不要去到那边还要受着那边的人管。”

    mama哽咽在那里，没有说话，大家静静的站了一会，抬棺材的来了，一阵哀乐声响起，我们不能送葬，只见焚香的mama拖着病乏的身体，呜咽着随着棺材一步一步走了出去。那呜咽声仿佛已经是浸入空气之中。

    天空开始飘起了丝丝细雨。抽泣声蔓延开来。明天，这一次都会被忘得干干净净，只有那个老人静守着一座孤坟。也许不久那里便会多上一座坟。然后每年的清明，再没有人在坟前祭扫，只有青草会再那里疯长，，这就是我们的命运。棺材转过来街角，哀乐声也渐渐的走远。mama扭回头，看着我们，憔悴的脸仿佛是被浸泡了一般，她缓缓地说道：“都回罢。”

    姐妹们都静静的转身回去了，我轻轻走到mama跟前：“mama”mama转身看着我：“悲水，有事吗？”我点点头，mama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今天不舒服，有事情改天再说吧。”我只得驻步，看着mama缓缓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我扭头，往自己的房间里走去。房间里依旧是烟雾缭绕，小圆说这样驱虫。

    我走到书桌前，看到那一首【寄远曲】，写诗的人今天已经走回了他的道路，也许他再也不会来找我，他会爱上他那个娇媚可人的妻，然后他会忘记我，在微醺的时候，不会再有人陪我看柳树，少年听雨阁楼上的人很多，又有几个能够陪我看柳絮，伤春悲秋呢？浮生只是为了逃避，想来他也会老去，然后忘记我，我点燃蜡烛，将纸张凑了过去，最后那首承载着年轻的心动的纸张成了一堆灰烬。

    外面忽然雨声大了起来，我扭头，仿佛看见床榻上有于昂轩的身影。我的手突然一抖，火焰灼烧了我的指尖，中指的指甲竟然冒了一阵烟，变成了黑色。我急忙去找药膏，在妆奁里摸索了半天。竟然摸着了那块羊脂白玉。我手又是一抖，黑色的指甲显得越发显眼，我找到一块手绢，轻轻地将指甲上的黑色擦去。我不要这样，我还要活下去，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我没有，没有！我拿起桌上的半坛子酒，全部的灌了下去。

    盛夏快要到了，荷塘里的荷花也渐渐的打好了骨朵，就等着那盛夏的绽放。客人渐渐多了起来，这是一年内最热闹的季节。浮生楼依山傍水，夏季的夜晚十分清爽宜人。

    这天，mama将我们召集起来，mama穿的特别素淡，如同荷塘里的莲花般，笑容也跟着素淡了：“马上就到了忙的时候，最近楼里不太平，可能是冲撞了神灵，明天大家准备准备，要去普渡庵拜佛。”

    大家都答道“是。”mama就让我们散了。

    我回到自己的厢房，关上门，坐到自己的梳妆台旁，拜佛是必须要有供佛物的，我在自己的梳妆盒内翻倒了几遍，不知道该带些什么，簪子耳环都显得有一些艳丽，想来是不能送如此冲撞神灵之物的，我送上门呢？我漫无目的的把手在妆奁内翻倒着，抓住了一个香囊，打开来，原来是那两块羊脂白玉，我凝视了半天，将那块秋日赏菊图的拿了出来，放到了枕头底下。

    早上露水未散，还是有一些微凉。mama说拜佛要虔诚，所以要走着去，我找出最厚实的鞋来穿上。就和姐妹们一块出去了。一路上风光甚好，太阳慢慢的出来了，只是在天空中出现了早霞，想来是可能会下雨。只能说是暂且享受着这美景，但愿能在雨来前到达。青草已经变得深绿，道路上也开始有一些杂草冒了出来，越往山里面去，草便越来越浓密，一脚踩上去，还会有青草的气息沾惹到了鞋底上，山间还是有一些微凉，湿气颇重。

    休息的时候，我让小圆拿出我的披风，穿上顿时感觉暖和了不少。我向远处看去，模模糊糊还能看见锦城的轮廓，浮生楼在锦城的最南边，前面是一排门面，后面是错落有致的厢房，依山势而建，厢房旁边是是荷花塘，大片大片的荷叶在远处看仿佛是连成了一片。如波似浪的绿色荷叶仿佛是一匹墨绿色的丝绸，流动着，一望望不到边。

    普渡庵仿佛是仙境一般，到了中午，山腰间云雾都散了，都走不到头。依然是在云雾缭绕之中。姐妹们中体质弱的，已经能够使走不动了，只能是由着丫鬟们扶着一步一步勉强拖着。我也无心再看，只是往上走着。太阳已经到了头顶，我感觉头皮一阵发热。终于走到了一条溪水旁，mama让我们在此休息一会。我们拿出自己带的干粮，就着溪水吃起来。溪水十分清凉，仿佛是被佛祝福了一般。我们在溪水边坐了一会，潺潺流水清澈见底，我就这溪水洗了一把脸，困意顿消。准备了一阵，就又上路了。直到走到午马时分，我们才到了普渡庵。

    普渡庵的周围都是高大参天的树木，将普渡庵投在阴影之中，山门显得有一些旧了，上面的红漆都已经斑驳了，木头由于长期的湿气浸泡，已经有一些旧了，黑色的霉斑在上面蔓延着，门环是铜质的，锈迹斑斑。mama走到门前，扣了扣门环，没有人回应，mama又扣了扣，里面传来了阵阵猫慵懒的叫声，然后便是细细碎碎的脚步声：“来了。”传来的是一个苍老的声音。等了一会，门开了，一个带着尼姑帽三十多岁的女人走了出来，和mama拜过了，引着我们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