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琉璃的星月（三十二）
在弗朗索瓦的店里，不允许任何客人携带武器活动是老规矩，即使亲密如撒姆也不能例外，所有人的枪械都交由第三方保管了，只有离开旅店的时候才能重新取回，这让拉克的狂言无法兑现。 即使极具信心，拉克也不认为自己有和二十几个壮汉搏斗并获胜的把握，但如果有重火力在手，他有把握在十分钟解决对面的那群渣滓，或许那个领头人会制造些小麻烦，但终究只是停留在“小麻烦”的程度。 当然，杀戮天使的突袭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拉克很确定希拉不用五分钟就能结束战斗。但是那种有损于男性尊严的要求他是绝不会说出来的。 进退两难的拉克只能将不满发泄在神父的头上。 “混蛋神父，就不能叫你的老伙计通融一下吗？亏你们还是挚友呢……” “事实上，弗朗索瓦已经尽量偏袒我们了。” 撒姆摇着头，表示自己对此事无能为力。 “是我先出的手，而且杀了人，如果是普通客人，我们早就被赶出去。如果再提出过分的要求，只会让他为难，毕竟即使是这里的老大，也理应遵守自己立下的规矩，否则是很难服众的。” “到底是谁的错啊，你既然已经开了枪，干脆把他们全部干掉不就完了，何必留下几个。看看，现在他们盯上我们了吧？完美的假期，却要为这些扫兴的东西时刻防范。” “没有那么严重吧，他们也只是有所怀疑而已，而且即使得知我们的身份，也未必会在下手……” “天真，实在太天真了，即使刚被送上战场的小鬼都没你天真！” 罗恋避免多做无意义的杀生、将事态引向和平的猜测，遭到了拉克不留情面的反驳。 “他们可不是那么善良的小动物，我可是闻一闻就知道了，那些人的味道和我们一模一样，都是双手沾满血、杀人不眨眼的魔鬼，期待他们发善心就等于祈祷圣主拯救世人，我可不是还在喝奶的小鬼！” 无视在一旁向圣主忏悔的神父，拉克继续大呼小叫： “我敢说一旦有机会，他们就会像闻到生rou的饿狼一样扑过来，所以在这之前我宁愿主动出击。” “情况并没有那么恶劣。” 双手托腮的宗燎回忆着那个头领的动作和神情，还有希拉听来的对话内容，沉着分析道： “那个首领看上去不是冲动的人，他很会计算利害，如果没有足够的胜算和利润，他不会轻易对我们发动攻击。” 此时，沉默的希拉也插话了。 “在提及右之骑团的时候，他的口气明显出现了变化。” “……是看重我们的名气和赏金吗……看来如果我们身份曝光，他有可能舍命一搏。” “那就先发制人，解决他们！” 听着宗燎的自语，拉克跳起来摩拳擦掌。 “可以的话最好避免在店里发生冲突，如果你们不想被弗朗索瓦扫地出门的话。” 神父提醒了一句。 “不，我们不先动手。” 已不可动摇的口吻，宗燎沉稳地说道。 “不是很令人兴奋吗？在享受放松的时候，还有一群饿狼时刻盯着我们的背后，随时可能扑上来。这种紧迫感——” 抬起头扫视着众人，以往平板的语调蕴含着难以掩饰的激荡。 “不是最佳的消遣吗？” 所有人不禁瞪大了眼睛。 眼前的宗燎，还是那个永远面不改色的少年吗？罗恋如是想。 这狰狞而愉快的表情……实在是太棒了！神父赞美着造物主的神奇。 燎，你……空虚的少女无言而无想。 “燎，哈哈哈……你太有才华，太令我惊讶了，就应该这样，不，应该说只有这样才更加有趣。很好，这个游戏，我参加了！”幸运的白领一下子对自己的下一个老大充满了期待。 恢复了漠然神情的少年无声地点了点头。 “燎，这次你的任务是寻找你的自我。不需要再用任何东西捆绑你的心意，将纯粹的自我尽情地展现出来。总有一天，愿望和欲望的海面上，你会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我很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这是临行前父亲对儿子的交代，虽然儿子对其中的含义一知半解，但是的确在忠实地执行着。 曾经，几乎失去一切的男孩为了专注于一件事，而封闭了自己的内心，如同一台精确的机器般不分昼夜地运转着。 感情被压抑，身体被压榨，不顾后果、日复一日地做着同一件事。但即使如此，超负荷的身心还是不堪重负、濒临崩溃的边缘。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男孩会彻底坏掉，从他平时的异常中，父亲终于察觉到了这一点。 因此，他下达了命令，并渴望男孩能在自己坚持了一生的目标面前，解开尘封已久的内心。 而此时，男孩确实地感受着。 那份强劲有力的心跳。 那份跃跃欲试的鼓动。 那份难以抑制的亢奋。 那份从未有过的愉悦。 只是将微不足道的敌人放在鼓掌间、俯视着他们像小丑一样的表演，就会产生前所未有的感动。 全身如同触电般颤抖着，双手像是在期待着什么一样紧紧地相互握住，眼角和嘴角勾勒出发自内心的快乐弧度。 多么的堕落、多么的纯粹、多么的邪恶。 却正因为如此而狂热不已，现在的自己，一定和刚刚被释放的怪兽一样，因为无拘无束的自由和充满废墟的前方而雀跃欢呼吧。 但是，没打算停下，也没理由停下。 想要更多地品尝这份感受。 想要—— 像是受到了传染一样，面对火热的目光，希拉不自然地低下了自己被灼烫的脸颊，宛如难为情中的少女。 城市中心、塞纳河畔矗立的圣母玛利亚大教堂无论是在文艺史、美术史、建筑史还是宗教史上，都有着不可磨灭的重要地位。 今天，这座被誉为“石头的交响曲”的伟大建筑，谢绝了一切游客的到访，在流澈的河水和草木的包围中，展现出罕为人知的肃穆特质。 高直的哥特式石室，原本是圣职人员们进行祈祷、忏悔和休憩的地方，即使在往常也不曾对外人开放。 和对外宣称的为新年到来筹备庆典的理由一样，这里的用途也是虚假的。 庄严朴素的室内，是圣理教奉圣派内界成员在巴黎、乃至欧罗巴的重要据点之一，不具备一定的权限，就算同为神的仆人，也是不被允许进入的。 午后的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的长窗照在犹大略显苍白的脸上，为他涂上了一层神圣中带着阴郁的颜色。 紧闭的眉目似乎在为了什么而苦苦思索着，因为外出方便而退下红衣、换上的黑色僧衣仿佛包围在他身上的深渊，拒绝着旁人和光明的靠近。 空旷的空间中，他一个人伫立在那里。 但停留在这里的只有他的rou体，圣徒高洁的灵魂已经前往了凡人不可踏足的圣域。 那里是神力的起源、信仰的交汇处、圣徒们的花园，同时又是一本没有尽头的记录，所有圣徒都可以在其中将自己的所见所闻、甚至最细微的感触和情绪铭刻在那里，以供其他人分享。 伊甸园的遗迹。 七圣徒如此称呼这一奇迹的精神场所。 犹大正在将今天发生的一切，准确无误地投射到心灵和记忆的明镜中，以便让教宗亚当查看、决策。 虽然人老心不老的西门屡次要求犹大接受手机这种便利的工具，但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熟练地应用现代科技的产物。 而且根据他的判断，发生在机场的异状，是不能用容易被泄露的方式传达的，哪怕一个字也不行。 所以他选择了使用绝对安全的方法，保证教宗能无比清晰地了解这里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