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琉璃的星月（十）

    睁开双眼的时候，映入的是一片漆黑。

    这是哪里？

    大脑因为长期的昏迷和病痛而无法正确地把握现状，于是努力地回想着，在沉睡之前所发生的事情。

    很快，眼睛就是适应了浓稠的黑暗，清醒的脑海中也拾起了记忆的碎片。

    这要多亏不远处的桌子上闪烁着幽绿磷光的瓶子。

    曾经令所有生物闻风丧胆的玻璃瓶，因为力量的衰竭而濒临破碎，但是如今被重新注入魔力的它，正跃跃欲试地散发着凶戾的光芒，似乎在宣称着自身的不朽。

    孕毒的烧瓶，自行生产无药可解的实验工具，不应存在于世上的邪恶器皿。

    将之称为恶魔散布恐怖和死亡的道具也绝不为过的十三黑皇权之一。

    而把这受诅咒的东西珍而重之地收藏起来、并着手开始研究、使用的人，正是从原主人——穆拉奥拉手中夺取的魔法师。

    降灵毒师、剧毒的制造者、死灵军团的主人。

    有着众多禁忌名号的战役大魔导之一——帕尔塞拉斯，从冰冷的石床上缓缓起身，双脚踏在地上，无尽的黑暗中，只能听到他重重的叹息、只能看到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叹息带着满足，眼光透着喜意。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了，每次拖着疲惫的身体醒来，他都会露出满意的神情。

    难以言喻的痛苦，带来确实无误的改善，自己又向既定的目标迈出了坚实的一步，还有比这更为有意义、值得庆贺的事情吗？

    即使伴随着丧命的危险，也被这无上的喜悦冲到了脑后。

    感受着在体内涌动的力量，帕尔塞拉斯幸福地轻笑着。

    这里是位于欧罗巴南部的一座城堡的地下室，也是帕尔塞拉斯的魔法工房，他所有骇人听闻的魔法艺术和毒药都是在这里诞生的。对于这间完全封闭、没有阳光的工房，他总是怀有一份特殊的感情，即使感觉不到温暖，待在这里仍会给他说不出的舒适和安心。

    地处郊外、被幽深的森林所包围的古堡是逝去的祖先和家人们留给帕尔塞拉斯两项重要的财产之一。他没有改变雄伟壮丽的城堡中的任何布局，也没有在周围设置隐蔽或者疏散人们的结界。直到现在，还有不少好奇的拜访者和迷路的旅行家造访此地。只是，他们永远不会知道，城堡中慷慨热情、彬彬有礼的主人和仆人们，都是帕尔塞拉斯从异界召唤来的类似人的傀儡，没有思想的它们只是按照既定的程序在活动而已。

    这在帕尔塞拉斯的家族历史上是前所未见的，这将自己封闭于人世之外、埋首于炼金术研究的一族人，有着不可理喻的自闭和偏执，永远将手头的研究和异想天开的想法放在人生意义上的第一位，而遗留下来的成果和这份执着，则是第二份值得珍惜的财富。

    作为在成功将其它金属转化为黄金、在炼金术上大获成功的一族，他们没有将足以傲视所有同行的成就用在炫耀和挥霍上，而是继续向更高的层次迈进，那就是人体练成和不老不死。在看不到尽头的失败轮回中，终于延续到了帕尔塞拉斯这一代。

    但继承了遗产的后人对固步自封的传统不屑一顾，他走出了城堡，前往有着海量知识和典藏的魔法协会，通过如痴如狂的学习和与生俱来的才能，在青年时期就到达了前人们穷尽几代人也没有触碰到的领域。带着无人能及的知识、技术、实战能力，帕尔塞拉斯回到了自己的故乡，继承了已经衰落的一族之主的位子。

    新任的主人认为，美好的东西就应该大方地展现在世人的面前，既然拥有这样一座美丽的古堡，就不应该任它在被遗忘的角落生尘，所以他解除了封锁，让人们可以自由地领略此地的风光。

    与上方保存完好的城堡不同，地下的工房完全是帕尔塞拉斯一手建造的。这里的每一件物品、每一处布置，都出自于他的双手。就在这里，他做着不分昼夜的钻研、探究着可怕的魔法和毒药。

    比起祖先们，帕尔塞拉斯有着更高的追求。或许是几乎达成了族人们夙愿的缘故，他感到了不满足。于是，在原本的基础上，他为自己标注了海市蜃楼般的理想——

    完美的、超越的究极生物个体。

    他所有的行为，都是由此而衍生出的。

    为了步入这连神明也要望而却步的境界，帕尔塞拉斯开始了全新的研究。他的首要目标就是让自己的身体变得无懈可击。所以，为了提高能力和抗性，他使用药物来曾今身体的各项技能，而经过无数次的实验之后，他惊奇地发现，毒药是效果最好的催化剂，这使他今后的人生常常与死亡伴随在一起，而加害者和受害者都是他自己。

    事实上，帕尔塞拉斯从没有把研制出的毒药用在别人的身上，每次有新的成果，他都会迫不及待地拿自己当小白鼠，而后在生死线的挣扎中获得进一步的升华，而那些用过的毒药和配方则被他弃如敝履。

    而之所以在降灵大师的名誉后加上了毒师的称号，就是因为在每次的魔法协会最高研讨会上，他对毒药的知识和经验总是令在场的所有人不寒而栗、印象深刻。一些唯利是图的人从中看到了商机，便向他请教毒药的效用和配方，本着好东西不应藏而不露的原则，他从来没有拒绝过。显然，对于帕尔塞拉斯来说，毒药在致死性之前，还是生物体进化的阶梯。

    曾经有一段时间，毒药所造成的莫名其妙的死亡风靡了全世界，而协会的不当行为也招致了其它内界组织的敌视，看到了事态紧急的梅林急忙做出调整，他以会长的身份垄断了配方的秘密，并开始限制毒药交易的数量，聪明的他很明白物以稀为贵地道理，并将获取的利益全部用在了魔法师的福利之上，所以没有遭到大规模的反对。但与此同时，降灵毒师也因为这沸沸扬扬的事态而名声大噪，令全内界、乃至外界的高层为之寝食难安。

    有人曾说，帕尔塞拉斯之所以能成为战役大魔导，就是因为他的一小瓶毒药，足够对付一支军团、乃至一国之民。

    不少人对这一谣言信以为真，了解实情的协会内部则讳莫如深，毕竟作为杀手锏之一，隐藏得越深就越有威慑力，而帕尔塞拉斯本人则不屑一顾，继续着自己的工作进程。

    正如他对穆拉所说，再伟大的才智也有其局限，他的研究陷入了瓶颈，短期内再也想不出能够对自己愈发强壮的体魄造成极大刺激的药物。对此急不可耐的他，将目光重新转移到了孕毒的烧瓶身上。

    自动孕育极具针对性的剧毒的烧瓶，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打破横亘在面前的壁障的工具吗？

    为此，他不惜打破协会的明令禁止，对同伴大动干戈。

    成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但接下来的发展却出乎他事前所有的预料。

    在那人迹罕至的山村外，以极小的概率，他和石破相遇了。而那个疯狂的恐怖之王根本二话不说，就挑起了一次战争。

    是的，一个人对抗整个召唤军团的战争。

    从莫名其妙到热心沸腾，帕尔塞拉斯似乎也被对方高昂的情绪感染了，竟然在最后进入了一场毫无魔法师风度可言的rou搏战。

    但是，帕尔塞拉斯并不后悔，如果时间允许重来一遍的话，他一定仍会那么做的。

    因为在石破的身上，他得到了重大的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