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北大食之战（七十八）
“唉……” 呼出了不知第几次的叹息，但沉重的心情还是得不到任何缓解，阿穆尔阿希的愁眉苦脸反而变得更加苦闷，就像被深深地刻在了脸上一样。 如果是普通人看到他的这副神情，一定免不了要嘲笑他无病呻吟，作为北大食王国的实际领导人，一国全军的最高指挥，重要性甚至在国王之上的人物，位高权重的他实在不应该如同为生计发愁的百姓一般在这里长吁短叹。 而熟悉阿穆尔的人，见到他现在的样子，也一定会大吃一惊。 这位纵横沙场的老将绝不是遇上挫折就一蹶不振的人。在他手下将士的眼中，阿穆尔永远是平素里不拘身份地和士兵们唱歌划拳、插科打诨的长者、亲人，而在战时，他就会化身为常胜的军神、不败的战将，天神下凡般带领部队走向胜利的荣誉。没有人会对此怀疑，因为阿穆尔已经无数次证明了自己的不可战胜，即使是正在与其对阵的哈立德国王也对此表示赞同。 那么，又有什么事情使得这位元帅愁眉不展呢？ 事实上，阿穆尔有许多忧虑的心事，这些都是只有身处在他所在的位置上，才能体会到的难处。 作为王国军政大权的掌管者，阿穆尔一直在自律、勤奋地工作着，他始终认为只要付出数倍于别人的努力，必定能得到满意的结果。 但拥有军事的天才，不代表具备执政的才能，阿穆尔对祖国的统治已经达到了糟糕的程度，就连维持上代国王的各项政策也做不到。 并非阿穆尔玩忽职守，而是真的才能有限，官员们的腐败、贵族们的投机，根本不是耿直的元帅所能发现的，如果不是像塔里克这样的人勉强支撑，北大食的政府早已经成为口诛笔伐的对象了。 而随着年龄的增加，阿穆尔越来越觉得感到自己的力不从心，再强大的人也无法与时间对抗，发着这样感慨的他为自己的继任者做着准备。 塔里克就是一个合适的人选，但他似乎对自己的位子兴趣缺缺，而且过轻的年纪也让他缺少经验、威信和应有的气魄，这令阿穆尔大为头痛。 但更头痛的是军备的整顿。阿穆尔最大的心愿就是为北大食打造一支能够与世界各国军队一较高下的强军，为此他将国库资金的很大部分都投注到了军队建设上。可令人失望的是，逐年缩水的财政状况、缺失的军工产业、陈旧的军队制度，总让阿穆尔的计划举步维艰，如今维持部队的运作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为此，他没有一天不在心里、或者直接在嘴上对那些所谓“西方盟友”大骂不止。这些家伙总是嘴上说得天花乱坠，实际上却各怀鬼胎。他们垄断了尖端的军事技术和装备，一次次地拒绝了阿穆尔提出的购买和援助的请求，不是要附加各种政治条件，就是对核心技术闭口不谈。所导致的后果就是，北大食成建制的空军和海军、老式装备的更新换代、攻守兼备的导弹和反导体系、现代化的信息战略机构，这些阿穆尔梦寐以求的成果一项也没有实现。 唯一让他心理平衡的是，那些狡猾的白人对整个大食一视同仁，这让五大食的军事力量都维持在几十年前的水平。 举例来说，此次中大食发动的奇袭战，哈立德在一夜之间攻破了北大食的防线，不论是一比五十的战损比例还是成千上万的俘虏，都令这场战役足以写进战争的教科书，只不过这部教科书是本世纪之初的教材，因为如果放在像美利坚这样的军事强国上，这场大规模的偷袭一定会被事先发现的，这就是技术领先和全球监控的好处。而仍停留在旧军事时代的北大食军只好咽下苦果，承担起悲惨的失败。 这自然令认为受到那帮白人混蛋们轻蔑和奚落的阿穆尔愤愤不平。 阿穆尔的另一个心病就是对面的那个国王。在战争爆发之前，他无数次对局势推演过，得出的结论就是中大食无法从战争中得到任何利益。阿穆尔甚至设想过最坏的结局，那就是南方防线被突破，中大食军一路高歌猛进，但自己的回击必能将他们驱逐出国境，两军将在边境线上保持不胜不败的僵局，几乎与现在的局势一分不差。而随时可能出动的南大食的美利坚军和北方的欧罗巴军，更会不断给哈立德施压，战局会向北大食方逐渐偏移。所以，深信哈立德同样能看到这一点的阿穆尔断定，对方不敢挑起战争。 因为无法得利，所以不会开战，这是任何一个军事家都遵循的公式。但哈立德还是开战了，因为他不仅是军事家，还是政治家。或者说，他看到了阿穆尔所看不到的利益。 于是，北大食之战陷入了阿穆尔早就有所预料的对峙阶段，他不知道对方在坚持什么，只得被拖在这里，日复一日地增加着疑虑。 然后，就在昨晚，准确的是说是今天的凌晨，来自王都塔里克的急报，终于令阿穆尔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调虎离山、釜底抽薪、挟天子以令诸侯，阿穆尔在感慨哈立德这个老对手和自己一样对华夏的兵法有所研究之外，只剩下了苦笑和愁叹。 不，自己的对手绝不止哈立德一人，劫走国王的右之骑团、还有幕后cao作一切的先知，没有一个是阿穆尔愿意面对的。前者的战斗力令人忌惮，而后者的影响力足够让全世界侧目。 事情的发展比自己预料得还要糟糕，昨晚的宣言不仅仅限于王都，阿穆尔虽然不知道具体地点，但至少在南方的一些重要城镇出现了国王和先知的影像。从今天早上开始，已经陆陆续续有附近的民众聚集到军营外，要求结束内战、和平统一了。即使在这座大帐中，阿穆尔也能隐隐约约听到“大食人不打大食人”、“遵从先知的神谕”的口号声。 这才是阿穆尔枯坐苦叹的原因。 自己在抵御侵略祖国的外敌，而自己所要保护的人民却要求自己和敌人握手言和，进退维谷的老元帅已经不知道如何是好。 “唉……” 又是一声叹息。 疲倦感和厌烦感同时涌上阿穆尔的心头，他真想将身前的桌子掀翻，然后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效忠的国王失踪了，自己的人民在逼迫着自己，连手下的部队也发生了动摇，阿穆尔第一次体验到无力回天的软弱感。 “哈立德，你这个老狐狸，是早已经预料到了吗？所以才……” 在一个月的大战中，两军互有胜败，自然也互有战俘。进入僵持阶段后，阿穆尔就开始筹谋谈判，以互换俘虏。可是就在他准备派遣使者的时候，己方那些被俘的军人们却完完整整地被送了回来。当时阿穆尔就怀疑哈立德在甩花招，如今看来，根本就是收买人心。 那些子弟兵和本地的百姓、军中的将士都多少有些关系，他们的平安回归，不但本人会感恩戴德，更会削弱其他人的斗志。而这些原本并不起眼的影响，在现在的特殊情况下，就会衍生出意想不到的态势。 比如说，大帐外吵吵闹闹的声音。 换作平时，谁也不敢在阿穆尔的面前放肆。 “兔崽子们，有事就进来说，在外面嘀嘀咕咕很有意思吗！” 重重一拍案，阿穆尔决定面对现实，自己的叹息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