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北大食之战（六十）

    穆阿维叶以标准的军姿平稳地站在满目疮痍的城楼当中，在佣兵们凶狠的目光中和费萨尔沉重的威严下，他没有显出丝毫畏缩与动摇。

    在气势的对决中，这位主动提出谈判的使者没有示弱的打算。

    孤身前来的对方能在己方的面前保持不卑不亢的气度，这让费萨尔和卡迪伦感到有些惊讶，但是更令他们的在意的是，对方在占有绝对优势的情形下竟然会提出交涉，不禁让人生疑。

    在无法弄清对方的底牌时，双方都没有开口的意思，在这样的场合下，沉不住气的一方往往会陷入难堪的被动。

    时间在双方的观察和思考中慢慢地流过。

    “这真是巧遇啊，不知道穆阿维叶少校亲自到来，有何贵干？”

    终究是被四面包围的费萨尔率先开口，为了在气场上压过对方，他拿出了大贵族的威严和从容，逼视着平民出身的少校，希望迫使手忙脚乱的穆阿维叶露出破绽。但是对方的反应，还是让他在心中发出无奈的叹息。

    “久疏问候，沙马尔先生，我这次代表塔里克将军前来，感谢贵方对我军提议的接纳。”

    穆阿维叶用公式化的口吻平淡而泰然地回答着，费萨尔从他自若的表情中什么都没有发现，硬要说有收获的话，那就是对方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了吧。

    想到这里，费萨尔的心情不由更加凝重。

    如果是从前的穆阿维叶，在面对费萨尔这样的名门贵族之时，免不了在内心产生怯懦和自卑的情绪，在他的步步紧逼下，很有可能心理防线被攻破，成为任其宰割的鱼rou。但现在的他，已经完全克服了这种多余的感情，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唇枪舌战中。

    已然穿越了最深沉的黑暗，那么淡薄的阴影又有什么可怕的？

    军队中的穆阿维叶总给人以谨小慎微、唯唯诺诺的印象，但所有的男人在入伍的时候，谁不是满怀激情和热血呢？只是在无情的时间和冷酷的现实中，热情会被冷却，棱角会被磨平，有些人会完全失去崇高的意志，而有些人则会将最珍贵的理想永远保存在内心的深处。穆阿维叶曾认为自己属于前者，他无法舍弃自己如今拥有的一切，高贵的地位、舒适的生活、温暖的家庭，对于这个从一无所有的贫民男孩逐步爬到社会上层的人来说，他舍不得到手的任何东西。

    所以，当穆阿维叶受到神秘人的威胁的时候，他很轻易地就屈服了，他不能够让拥有的一切毁于一旦，所以即使出卖自己的立场和国家也在所不惜。他认为在这个君不君、臣不臣，充满了混乱和压迫的国度，这么做是无可厚非的。

    但他错了，或许他认识了这个社会，却没有看清自己。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的失常足以令任何人看出来有什么事情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他原本可以伪装但更好的，但就像故意等待着被别人揭发一样，在折磨和煎熬中不停地挣扎。当被塔里克逼问时，他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将深藏在心里的阴谋和盘托出，顺畅得连他自己也感到吃惊。

    塔里克没有责怪他，反而派人保证他及其家人的人身安全。穆阿维叶对此不抱太大希望，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后半生在悔恨的泪水中度日的准备，但这就是自己的选择，他终究还是无法背叛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上司和养育自己的故国。

    令穆阿维叶感到惊喜的是，策划阴谋的人仿佛认定自己不会反叛，并没有对自己的家人严加看管，军队轻易地将他们秘密保护起来，上校也顺利地度过了人生中的最大危机。

    更重要的是，重新拾起昔日荣耀和信念的穆阿维叶，能够明显感到自身的变化，此时的他浑身充满了力量与勇气，仿佛完全与恐惧隔绝开来。当他率领塔里克交给自己的特种部队时，并没有鲁莽的发动进攻，而是下令采取更加聪明的战术，以达成围剿敌人、减轻伤亡的目标。

    而他自己，则孤身犯险，来到了敌人首脑的面前，为和平解决此事进行最后的努力。

    此时，无所畏惧地站在费萨尔面前的穆阿维叶，的确给人以和以前判若两人的感觉。

    即使没有和他直接接触过的费萨尔，也能体会到对方的坚定。

    “费萨尔老爷，对于贵我双方的冲突，我感到非常的遗憾。为了减少无谓的流血，我请求贵方放下武器、出去投降，我可以向您保证，将保证您和您的部下的人身安全不受任何损害。”

    “让我像狗一样对你们摇尾乞怜？做梦！”

    费萨尔对这种提议嗤之以鼻，何况他从来不认为这些下等人会遵守承诺。

    “你和塔里克的保证不值一提，就是独尊也无法预测我投降之后会受到怎样的对待，我费萨尔宁愿光荣的战死！”

    “在我们的国度里发起叛乱的你，没有光荣可言。如果你现在回头，我们会宽大处理，否则沙马尔一族将永远钉在北大食的耻辱柱上。”

    “年轻人，你在恐吓我？”

    费萨尔眯起眼，射出危险的光芒。

    “不要忘了，你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仍没有攻破我的防线，而你现在则站在我的地方，我可以立即让你死！”

    “高贵睿智如您，不会做出这种愚蠢、有损于颜面的事情。”

    穆阿维叶笃定地说着，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

    “何况您应该知道，军中能够代替我的人数不胜数，而外面的指挥权也不在我的手上，我只是作为一介使者来帮您的。”

    “帮我？那么好，撤开外面的包围，我发誓立即退走，从此不再踏入北大食一步。”

    上校皱了皱眉，脸上浮现出半信半疑的表情。

    “您真的会离开北大食，不再插手这里的事务？”

    “我可以以沙马尔的名义向独尊起誓！”

    费萨尔信誓旦旦地回答，事到如今，他在北大食已经不会再有作为，那么退而保身、安度余年未尝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那么就请留下不属于您的东西，我可以放你们离开。”

    这次，轮到费萨尔显出不解的神情。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还需要我挑明吗？总之，你不释放那位大人，我方是不会让你们离开的！”

    “你把话说清楚，到底要我把谁留下？”

    虽然对方一副你知我知的样子，但费萨尔本人却完全不明白，他越来越搞不清对方的真实意图了。

    锐利的目光在费萨尔足足停留了五秒钟，穆阿维叶终于冷哼一声。

    “费萨尔老爷的城府果然深不可测，既然你非要我说出来，那就如您所愿。请您将我们的国王陛下交还给我们，塔里克将军保证，可以答应你们任何不是太过分的条件。”

    寂静，不同寻常的寂静。

    就在穆阿维叶有些惊异地看向对面时，他不知所措的发现，费萨尔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而一直默然无语的卡迪伦，也瞪大了不可置信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