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北大食之战（五十九）
高大的城楼，因为猛烈的枪炮而剧烈地颤抖着，沉积的灰尘簌簌落下，让压抑的空气更加难以呼吸。 费萨尔坐在空旷的地面上，尽管周围有十几名佣兵的保卫，但是他完全感受不到安全。 现在的沙马尔之主完全丧失了自己的雄心壮志，他感慨着命运的不公、自己的不幸，对自己的孤注一掷和盲目自信深深的懊悔着。如果一切可以从头再来，他宁愿和自己的家人们逃走，从此丧失卷土重来的机会，也好过在这里等死。 身陷重围的费萨尔认为自己已经在劫难逃了，强悍的佣兵们保不住自己，和外面不断围拢的军队相比，他们根本不值一提。 更令他绝望的是，对方还没有动用重武器，想想一颗炮弹呼啸而至、将这个赖以求存的岩石堡垒轰塌，自己最终悲惨地在其中痛苦而死的场景，费萨尔就不寒而栗。 死到临头，他的头脑开始变得异常冷静，过去的情景一幕幕地在他的脑中展现着，那是步入辉煌、走向深渊的一生。 费萨尔沙马尔的人生注定是荣誉而尊贵的，不但他的父母这样宣称、旁人这样认为，费萨尔自己同样深信不疑。 生于大食首屈一指的贵族家庭，费萨尔从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就拥有了普通人耗尽一生也无法企及的财富和权势，但费萨尔并没有因此而固步自封，他高人一等的自我意识和等级观念，让他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 独尊既然允许了平民和贵族的存在，那么两者就应该各自遵从自身的身份和职责来生活。卑贱的平民一生都应该伏在地上心甘情愿的接受高等人的践踏，而贵族则掌握财富和权力，成为这个社会的主人。小贵族服从大贵族，大贵族服从像他这样的顶级贵族，这样金字塔式的统治，是国家乃至整个世界平稳繁荣的保证。 所以，当费萨尔得知自己的国王——哈立德，和他的****即将对现有的体制进行变革的时候，他首先感到的不是利益受损的忧惧，而是惨遭背叛的愤怒。 是的，曾经崇拜的英雄——哈立德，曾经幼年的玩伴——年轻的****，居然为了那些无知的下等人背叛他们应该所在的位置，背叛了自己，这令费萨尔无法理解、拒绝接受。激愤衍生出偏执，偏执孕育着疯狂，支持王室的沙马尔家族在费萨尔的带领下，最终站在了王室的对立面。 一切都从那场精心策划的谋杀开始，在费萨尔的指使下，****一家在外出游玩时遭到了交通事故，而调查报告则是，无人生还的事故只是一场可悲的偶然。难以接受这一结果的哈立德国王一蹶不振，将国政交给了信任有加的费萨尔，自己需要用时间来愈合心中的伤口。但是当年老的国王终于走出阴影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身边已经布满费萨尔的爪牙了。 老国王选择了隐忍，开始装疯卖傻，而费萨尔则成为了中大食王国的无冕之王。 那是他最光辉的日子，但他仍没有满足，野心就像脱缰野马一样，他按照自己所认为应当的样子改造的这个国家。这让中大食陷入了分裂的边缘，一方面是对其统治绝对拥护的贵族，一方面则是赤贫而愤怒的平民。但这在费萨尔眼中根本并算不上问题，只需要几次残酷的镇压，然后扔出一些小小的甜头，那些下等人就会老实地回到他们应该所在的位置。 但这些在实施之前，就被先知的东大食攻略和哈立德的东山再起打乱了。 惨遭失败和流亡的费萨尔发誓要夺回应该属于自己的一切，但所有的豪言大志都被耳边的交火声震碎了。 费萨尔到现在也没有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受到这样的待遇，自己只想要这个社会回归到它原本应该的样子，这难道有错吗？ 或许是独尊抛弃了自己吧。如果自己的对手是命运，那么费萨尔会欣然地表示臣服。低等之人服从高等之人，这本就是他奉行的原则。 要说唯一的不甘，可能就是这样死于那个贫民出身的家伙手中吧…… “费萨尔。” 高贵的自己，竟然会死在这样寒酸的地方，真是令自己的家名蒙羞…… “费萨尔！” 一声断喝，强行中断了费萨尔的思绪。他抬起头来，眼前的是腾腾杀气仍没有冷却的卡迪伦，看样子是刚从激战中退下来。 “已经到此为止了吗？你们想怎么样，是和我玉石俱焚，还是投降之后把我交给对方？我早就做好准备了，作为一介佣兵，你们做到这一步已经令我大出意料了。” 没有理会苦笑着的费萨尔的赞叹和隐藏在后面的轻视，卡迪伦指了指外面。 “我承认，我们的情况很糟，前所未有的糟糕，但是距离完蛋还有一点时间。你难道没有听到，外面的枪声已经很少了吗？” 费萨尔一愣，方才忘我的他根本没有注意外面的动静，现在侧了侧头，的确发现原本密集的声音变得零星起来。 但在费萨尔露出希望的表情之前，卡迪伦就将它扼杀在萌芽阶段了。 “但是别高兴得太早，对方这是不愿意再曾加自己的伤亡，所以开始进行阵地战。一旦他们准备好、或者重型武器到位，我们将被彻底毁灭。” 卡迪伦的话令费萨尔神色剧变，但他自己却丝毫不受影响，仿佛和自己没有关系一样。 “所以趁着这段停火期，我来询问你的意见，是选择突围，还是就此投降。毕竟，你才是雇主，我们只是佣兵。” 恍惚间，在费萨尔眼中，卡迪伦和阿提拉的身影重合了起来。记得在中大食自己被围困在庄园的时候，右之骑团的首领也说了类似的话。想到这里，他再次为自己的遭遇自怨自艾起来。 “但是在你做出抉择之前，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费萨尔不解地看着对方，他以为这只野兽的脑子里只有破坏和杀戮，没想到竟然还存在思考和问题。 “我们的敌人是谁？” “当然是塔里克那个贱民！这个胆小而自卑的家伙竟然敢趁阿穆尔不在，擅自动兵对付我，这个高贵的贵族！不，很有可能是他们父子合谋计划好的，为了保持阿穆尔的形象，不惜弄脏塔里克的手，真是肮脏的小伎俩。他们早晚要对自己所做的付出代价！” 费萨尔想也不想地回答着，用各种恶毒而不低俗的语言发泄着自己的怨恨。 但卡迪伦完全没有附和的意思，反而问道。 “王宫的那一声爆炸，还记得吗？” “那可能不过是他们自导自演的把戏，为的就是制造罪名。” “不，根据我的判断，那一次爆炸足以摧毁一座三十米高的建筑物，为了演戏，他们没有必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这……” “所以我有一个疑问，我们的敌人真的是塔里克一方吗？” 费萨尔沉默了，论及政治头脑，他要远远高于卡迪伦。当他恢复了冷静，分析手头掌握的情报之后，额头上不禁冒出了冷汗。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看似顺理成章，却又在关节之处透着反常。 手下贵族的消息，北大食军的突然发难和漏网的佣兵，阻拦自己的巡逻队和宫内的爆炸…… 费萨尔从中嗅出了栽赃陷害、挑拨离间的阴谋味道。 可是，令他气恼和惊疑的是，自己完全想不出到底是谁在幕后指使的一切。 突然，一张满良胡须、总是带着和善微笑的干瘦的脸，出现在费萨尔的脑海里。 好像，就是在那一抹纯白提出攻取东大食之后，自己的生活被完全改变了。 难道，所有这一切，都是那个全知的…… 就在费萨尔的脸色变化不定的时候，一名佣兵大步从外面来到卡迪伦身旁，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你似乎想到了什么，但还是留着心思应付我们的客人吧。” 卡迪伦平静地说道。 “北大食军方的使者来了，他提出要进行一次简短的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