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北大食之战（四十八）
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神乎其神的枪法。 在新兵训练营中，才刚刚应征入伍的少尉就展现出难得一见的才能。无论是基础训练，还是体能测试，他永远是独占鳌头的，更令人感到吃惊和羡慕的，就是与拼尽全力的其他人相比，他总是显得游刃有余，就像对这些常人如同折磨的训练早已经********似的。他的抢眼表现，甚至赢得了新兵训练的总负责人——那位穆阿维叶上校的青睐。这也是他一从新兵营出来，就成为了率领一只小队的少尉的原因。 但少尉最令人津津乐道的，还是他高速而百发百中的枪法。每一次在射击场上，他都是最耀眼的明星。看着他的射击，能带人一种难以自拔的沉迷感。 原本杀人的技巧，在他的手中，已经升华到了艺术的境界。 而此时，这杀人的艺术正以最激烈的方式呈现在士兵们的眼前。 连贯的枪声听不出中间的间隔，灵活的手腕优美地摆动着，矮小均匀的身躯随着后坐力的发生而进行着赏心悦目的微微扭动，漠然专注的神情仿佛一位在精心雕刻着作品的艺术大师。 此时的少尉，威风八面、凛不可犯。 一帧帧的画面其实只是残留在脑中的影响，真正的战斗在两秒之内就已经结束了。 在巡逻队的面前，已经没有站立着的人了。 街道上鸦雀无声，就好像刚才只是一场幻梦而已。 但是，当殷红的液体流淌过自己的脚下之时，怔立的士兵们才发出了惊声尖叫，并终于意识到，敌人已经被悉数击毙了。 根本谈不上战斗，用“战斗”一词实在太贬低少尉、抬举他的敌人了。这只是一场压倒性的、强弱太过悬殊的屠杀。 但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一想到这场屠杀所造成的后果，年轻士兵们的身体就不由战栗了起来。 “少尉，你……杀了这么多人，我们怎么向上面交代？沙马尔那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可是大食首屈一指的大贵族啊！” 长时间的等级分化，让平民对贵族有着天生的畏惧和服从，这在尊卑思想根深蒂固的北大食尤其明显，他们或许不在意军令的处置，却不能不在乎贵族的报复，即使这个贵族是外来的。 但少尉似乎完全不担心，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平静地就像没有做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沙马尔家族？我们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即将消失的贵族担惊受怕。” “什么——？” 淡淡的一句话，让士兵们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闭上了嘴，眼珠急速地转动着，猜测着隐藏在这句话背后的意义。 一个平时和上尉关系不错的士兵轻声问道：“燎，你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内部消息？” 以“燎”这个在大食人中少见的发音作为姓名的少年军官环视着不安的手下们，像是要安抚他们的心情一样，有力地大声回答。 “费萨尔的野心太大了，他妄图趁阿穆尔元帅领军在外、国内空虚的机会拉拢军队，掌握王国大权。虽然不知道具体细节，但是穆阿维叶上校告诉我，今晚塔里克将军就将摧毁费萨尔的阴谋。我想，他和他的佣兵们没有机会见到明天的太阳。” 并不给士兵们太多震撼的时间，少尉挥了挥手下令。 “继续巡逻，今晚我们的任务就是不让一个沙马尔的漏网之鱼逃走。” “至于这些尸体，就放置在这里，让其他心怀不轨的分子看一看，犯上作乱的下场！” 领着惊魂未定的士兵们，少尉阔步前进，对于脚下的尸体，他冷静得就像经过路边的石头。 随着他们的背影越拖越长，夜幕终于降临了，仿佛是为无人照料的尸体们盖上一层黑布。 突然，黑夜的裹尸布被掀开了。 一道虚弱的身影，摇晃着站了起来，他注意着不发出任何声响，跌跌撞撞地向远方走去。 费萨尔最近总有一种心神不宁的感觉。 他很清楚，自己在这个国家的掌权者，也就是阿穆尔和塔里克眼中，是不受欢迎的存在，他们随时都在考虑着将自己扫地出门。 但是费萨尔毫无畏惧，他相信自己只要还与艾哈迈德保持着亲密的关系，别人就奈何不了自己。毕竟这个王国名义上的元首仍然是国王，而不是元帅。 但是这份自信，不能消除油然而生的不祥预感。 虽然从不相信第六感一类的灵异事件，但这次太过强烈的感觉还是牵动了费萨尔的神经，他派遣人手外出打探，得到的却是令他心惊胆颤的结果。 塔里克的军队出现异动，似乎暗中谋划着什么。 费萨尔因为这大出意料的突然消息而陷入了沉思。 其实他很愿意相信这是阿穆尔父子即将谋朝篡位、发动兵变的前兆。虽然得到民心、军心的阿穆尔似乎能够轻易地上位，而且他非常敌视自己，但是费萨尔还是很愿意协助他，而不是昏庸得一塌糊涂的艾哈迈德。 起码有了阿穆尔的庇护，自己不会被暴露在哈立德的兵威之下。而且平民出身的阿穆尔是得不到贵族们的拥戴的，到了那时候，自己的作用就会显得尤为重要。如果作为大食名门沙马尔主动承担起新王室和旧贵族之间协调人身份的话，他想阿穆尔是会很愿意接受自己的效忠的。他不会介意屈居人下，反而会竭尽全力帮助阿穆尔抵抗、甚至消灭中大食王国。王座的光芒的确耀眼，但是费萨尔更在乎的是沙马尔家族的存续和繁盛，他乐意做一个无冕之王。 可是费萨尔知道这种一厢情愿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先不提阿穆尔等人的榆木脑袋，单说如今北大食的形势就不是发动政变的好时机。没有人会愚蠢到以往大把的机会不去理会，偏偏在这个内外交困的时期发难，因为这样做的结果很可能是为他人做嫁衣。阿穆尔虽然愚忠，但绝不是傻子。 那么是不是为了对付突然出现的敌人呢？费萨尔认为这种可能同样不高，有北方的欧罗巴联邦作为后盾，中大食的军队又被阻挡在边境线，再加上王都附近滴水不漏的防御，他想不出会有什么敌人值得塔里克大动干戈。 然而，军队异常调动所要对付的人到底是谁？ “根据我得到的一个内部消息，阿穆尔在出征之前举行了一次军事会议，在会上他指定塔里克作为王都的全权指挥，并让他盯紧我们，一旦发现我们有任何图谋不轨的行迹，就格杀勿论。” 突然回忆起的这句话，让费萨尔浑身一震。 他承认，自己怀有不可告人的野心，但是充其量也不过是收买军队，以增强自己在这个国家的安全和影响力，最多也是向哈立德复仇，风光地返回故乡。对北大食这个落后、贫瘠、野蛮的王国，他一点眷恋也没有。 但是对方似乎把自己当做了一个十恶不赦的阴谋分子。 而且，他已经中止了手下们在军中的活动，就是为了避免惹祸上身。难道塔里克真的不打算给自己一条活路？ 不，一定还有其它自己没有考虑到的原因，这时对任何人都重要的就是后方的稳定，况且自己的身边还有精锐的黑流佣兵，塔里克不敢明目张胆地对付自己。 费萨尔在自己豪宅的阳台上独自一人地踱来踱去，他努力试图说服自己不要杞人忧天。可是阳台外仿佛伸出手就很摸到的深沉黑暗，却让他的心情十分压抑。 就在他惴惴不安的时候，卡迪伦未经允许地闯了进来，在脸色大变的费萨尔训斥之前，脸色更差的他将手下遇袭和其中一人冒死带回来的消息告诉了呆滞的雇主。 一阵躁动的沉默之后—— “准备一下，我们立即前往王宫，我必须得到艾哈迈德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