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诸神的黄昏（十一）
在格拉海姆短暂的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从没有强烈的感情和冲动。 亲情、友情、爱情，忠诚、爱护、嗜好，所有令人沉迷到无可自拔的情绪，他都不曾拥有过。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也免于一切消极感情的影响。憎恨、嫉妒、****、暴怒、懒惰，他不曾沉溺于任何黑暗的情绪中。一切似乎都在萌芽之初就受到了强力的抑制，让它们无法茁壮长大。 正如教宗所说的，格拉海姆是“纯洁的圣杯”，不为任何世间的丑恶所影响，只是遵从着公认的美德和骑士的精神。 但此刻，高洁的王子被一种冲动所支配着。 这种冲动的名为——生存。 人类、乃至任何拥有意识的生命最原始、最本质的冲动。 不是善，不是恶，也无关对错，只是深藏于基因中的诉求。 映照在眼中的，是无数破碎的剑，还有不断凝聚的雷。 苍蓝的色彩照亮了大殿，轰隆的雷声在耳边回响。托尔就站在那巨雷之下，以睥睨苍生的眼神看着自己。 不过是蝼蚁。 托尔的眼神就是这样赤裸裸地告诉着自己，人类在他眼中的价值。 没有感到羞辱和愤怒，恐惧与求生的欲望已经完全占据了心中的每一个角落。 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在颤抖，意识在不停地告诉自己：快逃，否则会死！ 这种强烈的感情和欲望，让格拉海姆无所适从，他有些迷失了。 信念让他留在这里勇敢地应战，本能却驱使自己临战脱逃。 在尖锐的矛盾之中，以往无所畏惧的王子甚至无法做出任何动作。 只能看着摧毁一切的狂雷向自己的席卷而来。 “铭刻吧，世上无可阻挡我之物。” 炸雷般的祷言让王子恢复了意识，那是西门，满脸坚毅的他沉稳地迎向了铺天盖地的雷电。在雷光的映衬中，他是如此地圣洁而虔诚，如同单纯的孩子，仅仅是相信着什么，故而在他的眼中找不到任何恐惧的踪影。 这让格拉海姆感到羞愧，更让他感到震惊。 因为狂暴的雷电遵照西门的意愿，真的就此退避、消散了。 只有手掌大小的圣约柜，静静地悬浮在西门布满皱纹的苍老手掌上。 同样吃惊的还有托尔，但那表情立刻被兴奋与好战的笑容所代替。 “凡人，你们又带给了我一个惊喜！” “但是到此为止了，因为你的手段我已经一清二楚。” 托尔露出了胜券在握的微笑，雷神之锤再次高高举起，沉闷的雷鸣声敲击着人们的心房。 “你的能力虽然很强大而多变，但却有一个致命的破绽，那就是只能使用一次，否则同样是阻挡我的雷击，你就不需要换成另一种方法。” 托尔的话令西门和彼得面色沉重。正如他所说，圣约柜可是称得上圣主赐个人类的奇迹，能将一切不可能变为可能，但是奇迹也是有其限制的，那就是在一天之中，每一种奇迹只能被呼唤一次。九个铭刻的誓言中西门已经用了四个了，两个是为了消灭女武神，而剩下的两个则全是为了托尔的攻击。 “而且你的能力虽然看似无所不能，其实却有一个很大的缺陷。” 托尔冷静地分析着。百战常胜的雷神从来不是只懂得冲锋陷阵的莽夫，他拥有沉毅的心志和机智的应对，否则也不会多次指挥己方和奥林匹斯的诸神不分胜负了，要知道，敌方的阵营中也不乏机变百出的智者。 “这个缺陷就是你只能被动地将眼前的事象化解，而不能主动地进行攻击。所以，当我的雷击耗费完你的机会之后，你只能乖乖地等死。” 胸有成竹的话语中，雷光闪电继续在托尔的战锤上凝聚，看那样子比上次更强大，尽管双方距离很远，西门等人还是能感到苍蓝的光中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甚至不逊色于未完全出鞘的誓约胜利之剑。 看着对方无可辩驳的样子，托尔更加确信自己的想法。 那么，就这样用远距离的雷击不断地进攻，直到将敌人轰杀吧！ 不必为自身的消耗担心，佩戴的铁手套同样是一件神器，赋予托尔无穷的力量，令他永远不必为长时间的对战和持久的雷击而担心。 如此决定的托尔绝非是怯战，而是身为奥丁长子的责任。神殿已经经不起任何损失了，奥丁下落不明、弗雷其心难测、英灵全军覆没、女武神仅剩下欧若拉一人，连提尔也身受重伤，托尔必须为大局着想，以最保险的方法赢得眼前的胜利，然后在去援助提尔和欧若拉。只要他们还在，神殿早晚还有重建的希望，所以他不会犯险去和西门近身搏斗，以防止他还有什么暗藏的杀招。自己采用的战法，无疑是最正确的。 但托尔不知道的是，自己犯了三个错误。 第一个错误是第二天绝不是没有主动进攻的方式，而是故意没有使用，既是为了留作对付奥丁只用，也是为了给敌人造成错觉，让他们以为自己没有先发制人的能力。而这一切的布局，都是为了战胜雷神而给一个人制造机会。 “尊贵的王子，请为我们带来胜利！” 西门的低喝让格拉海姆如受当头一棒，迷茫的神色渐渐转为坚定。 而第二个错误，就是托尔认定格拉海姆无法驾驭圣剑的力量，那么在远距离的交战上，手握雷神之锤的自己就占有绝对优势。 他只猜中了一半，格拉海姆的确不能完全掌握圣剑的威力，但他却握有两次机会。完全的解放、控制誓约胜利的两次机会，令王子拥有战胜任何强敌的能力。 克服了心中对死亡的恐惧，如今格拉海姆的心中一片平静。 这还多亏了西门的挺身而出和彼得的奋不顾身，即使面对难以战胜的神，他们仍表现出了无穷的忠诚与勇气。 对于信仰的忠诚，直面死亡的勇气。 王子也获得了，对阵亡部下的忠诚，为了活下去而挑战一切的勇气。 秉持着这种忠诚和勇气，王子拔出了圣剑。 如此地轻松，如此地自然。 但剑锋所散发出的光芒，却顷刻间照亮了整个阿斯嘉特。 托尔想要躲开，但两只手却牢牢拉住了他的身体。 这是他犯下的第三个错误。 提尔已经败了，只是他不想承认而已。 就像一个不愿服输而大吵大闹的孩子。 再度卷起的利刃风暴的确强大无比，但仍然无法攻破敌人的防守。此时他所面对的只有腓力和犹大，雅各布已经脱离了战场。 在犹大的掩护下，失去了左手的腓力足以在狂风中自保。接下来所要做的，就是等待提尔的自我溃灭。 疯狂的提尔甚至没有发现，从伤口喷薄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地面。现在的他，只是在用自己余下的生命力在做着垂死挣扎。 风越来越小了，再炽烈的战意，也无法扭转绝对的事实。提尔终于倒了下去，他脸色苍白、奄奄一息，已经完全失去了力气。 但他仍在不停地搦战和谩骂。 “卑鄙胆小的人类，用下作的手法陷害我，又不敢和我正面交锋，你们算什么战士！有种的就过来！即使只用一只手，我也能斩杀你们！” 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犹大搀扶着重伤的腓力，对提尔的挑衅无动于衷，转身意欲离开。 “卑鄙！无耻！你们这些下作的蝼蚁！” “住口！” 犹大停下了脚步，但他始终没有回头。 “战场之上，为了取胜而不择手段的才是真正的战士，像你这样大呼大叫地死不认输，才是丢人现眼！” 看似强词夺理的诡辩，却让提尔失声。 “你们的时代早已经过去了，带着你陈腐的观念和幼稚的想法，滚下地狱吧！” 看着远去的两个背影，提尔紧紧握着手中的长刀，失神地喃喃自语着 “怎么会这样……我竟然输给了人类……我已经被淘汰了吗……当今的战争是什么样的……现在的凡人有成长到了怎样的程度……好想，去看一看啊……” 他像是着了魔一样反复叨念着，连那道即将把自己吞没的光辉也没有注意到。 欧若拉和查理的决斗也到了关键的时刻。 在女武神固若金汤、枪出如龙之下，查理落到了绝对的劣势，败北已经是迟早的事情。 欧若拉的武艺的确比查理高上一线，但他原本不至于如此狼狈，终究是与芙蕾亚的对决不但令他身受重伤，还大量消耗了体力。这是一场本就无法取胜的战斗，但他仍在苦苦坚持，为的就是拖住眼前的敌人，不让渐渐明朗的战局出现不确定的因素。 查理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因为圣剑的光辉已经降临了。 欧若拉却是大惊，因为她的注意力一直没有离开提尔，而此时的他已经无法移动了。 她一枪将查理逼退，迅速来到提尔身前。此刻奔腾的光流已经避无可避，她只得竖起了引以为豪的巨盾。 即使欧若拉非常清楚，自己绝对无法抵挡圣剑的神威，但小小的身躯，没有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