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嗜命的御座（二十二）
王明栋有些难以置信：“艾氏在辽东的确有不少田产，可曹氏似乎一向对粮食没有什么兴趣啊？” “天下财富，半在林氏半在曹。可如今曹氏的日子可并不好过。”王明充幸灾乐祸地笑着：“为了收购林氏和罗氏的产业，这段时间曹氏已经入不裹出了。以我来看，他们也是想趁次机会赚上一笔，却没想到出了这么档子事。偷鸡不成蚀把米，为了将一腔的怒火倾泻出去，也为了撇清自己的关系，曹氏只能先下手为情，没看见到扬州的工商业如今闹得很凶吗？这就是曹氏做给世人看的。” 见二弟恍然大悟，王明充继续道：“至于田氏，我是一定要力保的，这不单是为了田氏，也是我王氏做给世人看的。” “大哥，这是何意？” “如今我王氏受了小小的挫折，那些平日对我们巴结的人们就起了别的心思，但此时不宜用威，而应该施恩。我就是要给那些人看看，我王氏的气度，只要是我等的盟友、亲信，就是犯了天大的事情，王氏也会倾力相助。如此一来，自然会有有人死心塌地为我王氏卖命！” 看着大哥意气风发的气魄，王明栋一脸激动和佩服，钦羡不已。 两人正欲商议具体事宜，便听门外一人冷笑道。 “在为别人请命之前，你们还是多担心一下自己吧。” 王明充闻言大怒：“畜生，竟然敢对我如此无礼！” 房门大开，便见王兴甫孤单单地站在门口，时隔近五个月，他的变化竟是如此巨大，轩昂的身材微微佝偻，英俊的面庞削瘦而憔悴，满面灰败和颓废，只有眼中的神光不住闪动，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鬼火，冰寒而可怕。他一声黑色的华衣，双手负后，无所畏惧地闯进了父亲的书房。 王明充此时才发觉，这个平日见到自己不是畏惧便是叛逆的儿子，今天居然用俯视的目光看着自己，仿佛手握生杀大权一般，这种感觉让他陌生而愤怒。 “孽子，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王兴甫笑了，王明充从其中看到了蔑视和嘲笑。 他冷哼一声，喝道：“燕赵卫，来啊，将这小畜生关到他的房间中，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将他放出来。” 可是，平日一呼即应的卫士，却完全没有动静。一句回答也没有，一个人也没来，好像从不存在一般。 王氏兄弟的脸色变了，他们以一种极为可怕的眼神看着桀桀冷笑的王兴甫。 “不愧是父亲和叔父大人，看来你们已经猜到了。”王兴甫用一种漠然的态度说着，“没错，这里，整个乾元连殿，已经没有你们的心腹了。有的，只有我的人。” 手一挥，无数全副武装、脚步整齐的军人便闯了进来，将兄弟两人包围，冰冷的枪口抬起，重重杀气，几乎将书房的空气冻僵。 王明栋大惊，领过兵的他自然看得出来，这些人是身经百战的精兵，与羽林军最精锐的部队相比也不遑多让，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眼神凶狠而无情，如同野兽一般。他相信，只要自己的侄子一声令下，他们才不管眼前的是世家权贵还是帝国天子，都会毫不犹豫地射杀。 看了看一脸沮丧的弟弟，王明充也知道大势已去，但心中却有一丝欣慰，他看着几乎认不出的儿子，问道：“说吧，你的条件，或许说命令更加贴切，我似乎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力了。” 对于王氏的宗主、一直以来掌控着自己命运的父亲的屈服，王兴甫没有一丝成功的喜悦，冷冷地说道：“带上你的心腹们，滚出华夏，我从下次再也不想见到你们。” 他将一张黑金卡扔到地上，“这里面有十亿美金，足够你们衣食无忧地过完下辈子。奉劝一句，你还是省着一点花吧，如果没有了，就只有饿死或者出去挣钱两个选择，我是不会再给你的。” 成王败寇，深明此理的王明充好不感到羞愧，俯身捡起了胜利者的施舍，苦笑道：“下不了狠心，将我们全部杀死吗？兴甫，你果然还差得远啊。” 鄙夷地看了父亲一眼，王兴甫沉声道：“弑杀血亲的事，我还干不出，不要把我和你混为一谈！” 二十年前，王明充的父亲宠溺幼子，有意将宗主之位传给最疼爱的儿子，可风声刚刚传出，老宗主便暴毙身亡。王明充继任宗主之位不久，他的幼弟也病逝。世家中流传，正是王明充毒杀了自己的血亲，成功上位。对此流言，王明充不置可否，在沉默中，任其在王氏的壮大中不断消失。 “兴甫，不要胡言乱语，大哥是迫不得已的。”王明栋急声说道。 “是啊，迫不得已。”王兴甫讥笑着，“为了自己的权势、地位，迫不得已埋没自己的良心，干出丧尽天良的事情，真是冠冕堂皇的理由啊。” 毫不在意的王明充反而笑了，轻声说道：“兴甫，你还没有注意到吗，王氏历代祖先，没有一个不是像你爷爷那般年龄、那般死法去世的。你能理解，其中的意义吗？” 王兴甫脸色大变，惊骇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王明充的笑意更深了，只是其中隐含着从未有过的苦涩和释然：“为了让王氏的宗主不至于年老糊涂，也为了让接班人能够心狠手辣、面对任何挑战，王氏的宗主必须在五十岁之前，命令自己的继承人杀死自己。我是这样，你原本也应该是这样的。” “当年大哥不忍，爹才想出了将小弟推出来、逼迫大哥的做法。”王明栋接道，“如果大哥还是不成，爹就会让我们兄弟自相残杀，直到剩下最后的胜利者，接掌王氏的宗主之位。大哥这才在迫不得已之下……” 下面的话，王明栋已经说不下去了，他哽咽了一下，说道：“这就是我王氏长盛不衰的秘诀，兴甫，大哥以前对你那般绝情，都是为了你好。” 闷笑、大笑、狂笑，王兴甫捂着自己的脸，笑得气短、笑得流泪。 “好一个骨rou相残的秘诀，好一个违逆伦常的世家！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原来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可以没有愧疚的杀了你。儿子真是感激不尽啊！”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红得如同厉鬼，“这种世家，这种好意，不要也罢！看着吧，我的王氏，早晚会超过你的王氏，以我的方式！” “好啊，我会好好看着的。”王明充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似乎将什么重重地卸到了地上，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他离开了自己奢豪的书房，不再是宗主的他，已经没有被驱使着不断去追求荣华富贵的宿命，那么，这里也就再没有他留恋的地方了。 在与儿子擦身而过的时候，王明充轻轻问道：“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做吗？你又能从中得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