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恸鸣的草原（二十）
就在欧格白烦恼的时候，场上有发生剧变。 人们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胸口正在凸起，越来越大，最终形成一个人形的上半身。 “你好，我就是石破，我就是你们的恐惧！” 眼前的一张面庞很是可爱，清秀的眉目、甜美的笑容，两颊上的婴儿肥尤其讨人喜欢。若在平时，王明栋看到这样的少年或许会夸赞一番，可在此时，他的心中只有惊惶与惧怕。因为，这张脸就在自己的面前，他的脖子就连接着自己的胸口。这种恐怖的情景，他就算再噩梦里也从没有见过。 不知王明栋一人，在场的几乎所有人的面孔都因为面前的这张笑脸而扭曲了，他们抱头鼠窜、他们抡拳去打、他们用手枪射击，却徒劳无功，石破的脸依然存在，依然在笑。 唯一没有受到波及的，只有钱宏兮、叶孤君、琴未挽三人了。但看到这种恐怖的场景，钱宏兮同样心中生寒，这念头一动，胸前便一阵躁动，似乎要重蹈他人覆辙。他面色剧变，就在不知所措之时，肩上一沉，便见到琴未挽巧笑嫣然地说道：“莫怕，这只是石破的小把戏而已，你心中无惧，他也就奈何不了你。” 见一介女流尚且无所畏惧，钱宏兮胸中的勇气与豪气也油然而生，心不为外物所扰，也就百邪不侵、逃过一劫。 此时，再生变故。 那些凭空生出的石破突然动作起来，用手砸、用牙咬，将附近的枪械、通讯器材、工作文具等等钢铁制造的物品破坏殆尽。然后，笑嘻嘻地看着寄宿的主人，说道：“你们身上和身边的一切钢铁，我都收下了。这只是开始，我马上就来找你了哦。” 随即，红光闪烁，怪异的现象终于消失。 王明栋颓然地坐倒在地，他有预感，石破的最后一句话是对自己说的。一想到这个怪物马上就要来找自己了，他感觉自己就要疯掉了。宁愿死，他也不愿意面对这个可怕的梦魇。但是，他又不想死，那么只能逃，逃得远远的！ 他的想法也是所有人的想法，自己面对的不是敌人，是天灾、是噩梦、是不死不伤的怪兽，这种事情不是身为凡人的自己可以处理的了，即使身为军人。谁也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即使违反了军规，被开除出军队，他们至少还有以后的人生和殷实的家境。不想死，快逃走，成了每个人的共识，可由谁提出，却成了问题。因为一旦被追究责任，那么首先提出临战脱逃的人无疑会被千夫所指，这种后果，谁也不愿承担。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欲言又止的时候，钱宏兮开口了：“事已至此，再战无益，众位将军还是快快撤离吧。留下有用之躯，也好将来报仇雪耻、杀敌卫国。” 见有人出头，众人大喜，就要点头同意，谁知叶孤君却拍案而起，一双冷厉地眸子杀气腾腾地扫视一圈，震怒道：“岂有此理，帝国养兵千日，优渥将领，就是让你们畏敌如虎、临战脱逃的？今日谁敢走，就少不得受我叶孤君的一纸弹劾。叶某说到做到，诸位应该清楚得很！” 这个叶愣子，关键时刻你装什么伟大。你想以身殉国，也别拖我们下水啊！众将心中怨怒，表面上却不敢放肆，毕竟人家义正言辞，地位背景又无比深厚，招惹不起，只得眼巴巴地看着钱宏兮。意思很明显：你是他的长辈，快劝劝你这个一根筋的妹夫吧！ 一丝喜意掠过钱宏兮的双眼，他早就在等这一刻了，清咳两声，他沉痛地说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如今见到丧师辱国，我有何尝不是心如刀割。可是，孤君啊，有道是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就忍心见这么多国之栋梁战死于此，让我堂堂羽林军面目扫地。撤吧，只有活下去，才能先刷今天的耻辱！” 众人纷纷称是，劝叶孤君三思，莫要意气用事。 琴未挽也在一旁冷笑道：“你想当孤臣孽子，也犯不着来上这么多人为你陪葬吧？人家可不是你这铁石心肠之人，家中上有父母、下有妻儿，国法要讲，难道人情就不用顾念了吗？” “够了！”叶孤君阴沉着脸，在座位上双目一闭，说道：“人各有志，叶某决不强求！想走的，请便，叶某决定在这里与将士们共存亡，一个士兵没有接到撤退的命令，我就绝不离开。叶某倒要看看，那石破是不是三头六臂、无人能挡。”似乎想起了什么，叶孤君猛然起身，走到手足无措的联络官身边，命他抢修通讯器，看那样子，竟然是准备留在这里，发号施令。 这种与坐以待毙没什么区别的行为，让众人为之一怔，钱宏兮更是大惊，他是让叶孤君配合自己来一出收买人心的把戏，却没有让他留在这里送死的打算。想不到自己的左膀右臂竟真的犯了耿直的脾气，他急忙抓住叶孤君的肩头，劝道：“孤君，这不是你耍性子的时候，快随我走！” 叶孤君纹丝不动，肃容道：“将士们出生入死，我怎忍心弃之而不顾！宰辅快走吧，帝国还需要你，我是一定要留下的！” 见叶孤君神色坚毅，钱宏兮知道再劝无益，只得拍了拍他的肩膀，留下一声“保重”，转身离去。琴未挽也不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钱宏兮离开。 就在王明栋和众将默默走出行辕之际，一名将领却面色涨红，反身而回，一名同僚拉住他问其意欲何往，他愤而说道：“武将离阵，将让一个书生文臣留下，天下没有这个道理。姓高的不才，愿与叶先生同生共死！” 返回帐中，那将军一声不吭地站立在叶孤君身旁，大马金刀、如同侍卫。叶孤君惊异地看着来人，问道：“高将军这是何意？” 此人他倒是认识，羽林军左将军高闵，年过不惑、身材魁梧的汉子，曾追随马半匹转战四方，战功彪炳，性如烈火、每战必先，其后被推荐入羽林军，不过据说并不得志，常受到同僚的排挤、上司的白眼，能混到左将军的位置，完全是看在以往的战功和马氏的面子上。 听叶孤君发问，高闵大笑一声，颇有感怀：“文死谏、武死战，先生抢了老高的活计，老高只好在这里给先生当护卫。先生放心，石破想碰您，就得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叶孤君点点头，不再说话，反而和联络官一起修理起器材来。旁边的高闵不敢出声打扰，心中却是惊叹：总是听闻叶愣子经天纬地、无所不能，没想到还懂这个，真是叫人大吃一惊。 石破摧毁的，绝不仅仅是钢铁所制造的物体，还有人钢铁一般的意志。 在王明栋等人乘上幸免于难的军车逃亡的时候，部队也乱成了一团。他们无法理解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无法和上峰取得联系，中层的军官们失去了判断力，猜忌、恐惧、沮丧在士兵之间弥漫着。谁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和什么东西、为了什么战斗。天空的中传来的叫声愈发的惨烈，谁也无法无动于衷了。 所以，当第一声失控的喊叫发出的时候，当第一个逃兵出现的时候，情况就像滚雪球般一发不可收拾了。辽阔的草原上，帝国的骄傲、天子的亲军，发生了可耻的溃逃。那些平日不可一世的骄兵悍将们，变成了狼奔豸突的逃兵。 这一次，不需要石破捣鬼了，整片草原，都在恸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