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失却的正义（九）
当狄采与侯清赶到大堂之前时，过百巴蜀卫已经不足五十人，地上的尸体死状惨烈，不是被截为两半，就是被刺个通透，尸枕道边、血流成溪，却没有一人是背对敌人而死的，看得狄采心中叹服，九州卫不愧是华夏第一卫。 而剩余的卫士依然死战不退，他们成群结对、布下阵法，进退犹如百战精兵，全无犹疑，也无情绪，只是死死盯着唯一的敌人，绝不叫他越雷池一步。 被围在中间的鬼面虽然大发凶威，但也绝不好受，他浑身几乎被鲜血浸透，有死在他手上的巴蜀卫的，也有自己的，可他好似不知疼痛一般，一支大戟舞得密不透风、寒光重重，看得长了，让人有眼花缭乱、头晕目眩之感。 狄采站得很远，依然能感到劲风扑面而来，刮得脸上生疼。鬼面能够纵横北方、无人能制，果然不同凡响。但若是只有这等本事，与内界之人仍有不及，未免使人失望。 在侯清恳求的目光中，狄采笑着点点头，举步上前。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狄采身如烟雾、无形无质，刀剑临身，全无作用，他轻松地穿过巴蜀卫的封锁，来到鬼面面前，抱拳说道：“鬼面大名，如雷贯耳。区区狄采，特来领教！” 见狄采肯出手，侯清大喜，冲一众戒备的卫士们喊道：“弟兄们，这是我请来的狄采先生，他本事高明，足以对付鬼面。还请弟兄们退下吧！”巴蜀卫已然元气大伤，他不愿再多添伤亡。众卫士见是侯清，便信了大半，只是强敌在前、不敢有丝毫松懈，小心翼翼地退到刘氏满门之前。 对于侯清，刘荀还是信得过的，听他说此人乃是高手，心中不由一松。但定睛看去，又不禁将心提了起来。狄采文质彬彬、气质卓然，但看上去却像个教书的文士，全没有强者的凛然之气，他能对付得了如此凶悍的鬼面，刘荀真的不敢相信。 面对沉默不语的鬼面，狄采不改其温文的口吻，说道：“素闻鬼面行侠仗义、急公好义，所杀之人皆是罪有应得的恶徒。”他环视周围横死的卫士，叹道：“这些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知何罪之有？巴蜀刘氏及九大世家又有什么罪过？若你能够有理有据地说服我，我扭头就走，绝不阻拦。” 众人听得大惊失色，侯清更是完全愣住，没想到狄采竟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对于他此行的用心，真是摸不到底细。 其实，正如狄采所说，他只想搞清楚是非对错。若是鬼面滥杀无辜，那自己出手便问心无愧，而反过来世家有错，自己又何必助纣为虐。如此简单的心思，放到如此险恶的环境下，竟然没一个人能够明白，只有宗主刘荀若有所思，似乎有所领悟。 狄采好整以暇地等着，可对面的鬼面似乎没有回答的兴致，他发出如同野兽般的嚎叫，抡起大戟，便向狄采砸去。 狄采不挡也不动，众人以为他是吓傻了，而鬼面的动作迅猛无俦，根本来不及救援，只得哀叹一声，心道又要多一个戟下亡魂。 当的一声响，大戟砸到地上，直将青石地面击得粉碎，但被戟刃穿过的狄采却依然完好无损地站那里。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他轻轻摇头：“看来需要请你冷静一下，才能坐下来与我交流。” 说着，取下单边眼镜，原本温和的双眼瞬时间变得凌厉无比，在场的人们无不心中一凛，仿佛从温暖宜人的春天掉入酷寒难耐的冰窟，正惊疑不定之时，只见鬼面如遭重击，身子摇摇晃晃，竟似站不稳了。 “好！”侯清看得大喜，也顾不上狄采的用意，拍手喝彩。 一击得手的狄采却眉头大皱，他方才对鬼面发动精神冲击，但甫一接触，只觉对方的精神世界朦朦胧胧、混沌一片，似乎未曾被开化，与野兽无异，不禁起疑。观其从前的行径，颇有目的性，绝不是一个没有理智的人能够做出来的。可如今他却这般模样，令狄采大为费解。 鬼面受创，反而激起了凶性，他嚎叫着、嘶鸣着，手中的大戟也没有了章法，拼命地朝狄采攻去，可在“我思即存在”对一切伤害的绝对无视之下，伤不到狄采分毫。 似乎察觉到了一切只是无用之功，鬼面不再攻击狄采，而是转向人群扑去。他身法奇快，如猎豹一般，一窜便来到了护在刘氏身前的巴蜀卫之前，狄采根本追之不及。可是他另有高招，命术发动，正欲迎战的卫士们突然发现鬼面又掉头冲向狄采，纷纷不明所以。这却是“我思即存在”的另外一种妙用，混淆对手的神经与感知，让其方向感逆转，前变为后、左变为右，鬼面在此精神干扰之下，只得乖乖地再次迎向狄采。 漫步在戟影之中，狄采沉静地说道：“没有灌注信念的攻击，是无法伤害到我的。鬼面先生，看来你并没有强大的意志，只是像野兽一般四处发泄着自己的怨气。这样的你，没有伤害别人的资格，还是躺下吧。” 狄采的伸出自己的右手，鬼面察觉到了危险，极力躲闪，可无论怎样躲避，他的身体仍然不由自主地靠近狄采，自投罗网般将头颅送到了他的手中。 灵魂冲击！ 最直接的接触，能造成最直接的碰撞。这是狄采的杀招，通过与敌手的身体接触，用自己的精神去冲击对方的精神。轻的可致人昏迷数日，重的可直接抹杀其精神，让他变成植物人一般的存在。此招乃是“我思即存在”的终极体现之一，以精神化为力量，造成冲击，对狄采也是极为危险的一招，因为一旦碰撞，必然会形成反作用力，对方的精神越是坚韧，狄采的精神也会受到相应的伤害，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动用。但是鬼面精神极为薄弱，甚至可以说几乎不存在，只剩下了杀戮的欲望，在狄采的精神世界面前，不堪一击。 果然，狄采的精神力一放，便势如破竹地击垮了鬼面的脑海，他摇晃几下，终于倒在了地上。 见狄采不消五分钟，便将凶悍的鬼面制服，绝境逢生的巴蜀卫与刘氏族人一齐欢呼出声，有的人甚至喜极而泣。 刘荀身为宗主，自然矜持得多，但眉间的喜悦之情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他正要上前感谢狄采，突然脚步一顿，就见前方无人之处陡然凭空出现一团太极纹，内中的阴阳鱼旋转一阵后猛地爆发出黑白两道强光，待众人再去看时，却发现多了一位布衣劲装的中年汉子，他神威凛凛，双眼一瞪，便让人心生敬畏。 “鬼面呢！老子万里迢迢赶来，倒要瞧瞧他有什么本事！”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狄采却认得来人，便收回了伸向鬼面头上假面的手，来到那人身前，恭敬地笑道：“莫老先生，好久不见了！” 来人正是龙吟莫嚎。 龙魂既然答允九大世家援助的请求，自然不会见死不救，但世家分布太远，外面有石破不知何时来犯，再加上天子新春贺辞在即，实在不宜分散人手。于是诸葛遥决定，北上京师的人员与行程不变。由自己施法，龙魄阴阳两先生布下两仪仙阵，在接到世家的求助后，可以迅速将龙魂中的任意一人送往事发地。 此阵是诸葛遥结合龙灵师门三清观道术，配合龙魄的功功法改良而成，威力无穷、神妙无方，只是此术对神元灵力的消耗极大，施法时间费时一刻，而且每次只能传送一人，不到万不得已、没有合适的条件，诸葛遥也不愿动用。而遣莫嚎前来，一是他本就不是闲得住的人，二来根据杨羡牟、耿无邪的讲述，鬼面虽强，但仍不是龙魂任何一人的对手，就算这一个月功力大增，也强不过身经百战的龙吟。于是，在莫嚎的强烈要求之下，诸葛遥还是派他前来。 莫嚎仔细端详狄采一阵，惊呼道：“你是狄飞家的那个小子！” 众人惊的惊，愣的愣，却没有一人注意到，原本贴在地上之人脸上的凶恶鬼面，已经不翼而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