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一叶落时空下泪
马车飞快的驶向幽王府,车内静谧的气氛令人无端的感到心慌意乱。聆歌有些不知所措的绞着手中的帕子,而坐在对面的楼幽兰只是神色略显疲惫的闭目养神,并不搭理她,全然不提刚才的事情。 他越是这样沉默反常,聆歌便越加的惊恐不安。她不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楼幽兰同辛夷说了怎样的话,当时她坐在马车里心绪不宁,并没发现别院里有任何异动。 她等得坐立不安,好像过了一万年那般漫长,又好像不出片刻,楼幽兰便只身手走了出来,他的神色淡然,完全看不出发怒的迹象,上了马车也没同她说话,淡淡的吩咐了一声‘回府’,便一直像现在这般的安静了。 她其实很想问他辛夷怎么样了,或者他问自己也行,只是别这样的沉默着,没得叫她惶惶不安:“王爷……” “回府再说。”楼幽兰并没睁眼,语气有些冷淡,在聆歌还没将话说完时,他就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她。 马车内又恢复到了先前的死寂,聆歌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惨白着脸子安静的坐在一边。车轮不停的转动,碾压着石砖的响声听着就像是心脏被绞碎的声音,车道两旁听不到其他的动静,聆歌不知道马车行经哪里,为何会如此安静? 就在她即将崩溃的时候,总算听见白桑在马车外恭敬地说了句:“王爷到了。” 紧接着车帘被白桑从外掀开,楼幽兰突然毫无预警的睁开眼睛,也不去看她,起身动作利落的跳下了马车。 聆歌知道楼幽兰在生气,还以为他会将自己丢在这里径自入府,哪知他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就站在马车外,见白桑伸手想要将自己搀扶下马车时,那双凤目才转向自己,冰冷的,没有一丝感情。 他站在那里,拢在九月的秋辉里,偏西的日头散在他肩上的镂空花纹上,勾勒出他越发绝美的五官,聆歌有些心悸,小心翼翼的将手递给白桑,也只是轻触的瞬间,楼幽兰突然一掌拂来,狠狠地打在他们二人手上。 聆歌有些错愕,吃痛的收回手,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楼幽兰凤目狠戾,接着又是兜头一记耳光,毫不留情的扇在白桑的颊上。 聆歌惊呼一声,眼看着白桑身子一晃,重心不稳的向旁栽去,吓得脸色一白,急忙捂住嘴。 “王爷恕罪!”白桑还来不及稳住身形,便慌忙的跪在地上求饶,他明白楼幽兰打他的含义,他只是轻碰聆歌的手,便会赏耳刮子,那今儿别院里头,云聆歌和辛夷的形容,怕就没有一个耳光这样简单了,他如今不过是主子的替罪羊,为了告诫他们侧王妃,这个巴掌挨得值。 聆歌自然明白楼幽兰是在敲山震虎,这事从始至终都同人家白桑没什么关系,所以这一记耳光他挨得委实有些冤枉,简直比打在自己的脸上还要叫她难受。 她愣在那里,上下不能,如今她有了身子,断不敢直接跳下马车,这会子白桑只顾跪在地上筛糠,楼幽兰又不见上前来扶她,她尴尬的半弯着腰站在马车边上,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准备跳下去的时候,不过才迈出一步,就被楼幽兰猝不及防的抱在怀里。 他身上依旧是她所熟悉的幽香,缠绕在鼻端,令她感到无比的悸动和心跳,原来……她其实是这样的想他。 楼幽兰将她平稳的放在地面后,便拉起她的手腕不发一语的转身向府里走去,他的手攥的很紧,将自己的腕子勒的发白。聆歌被迫的跟了上去,一路小跑着跌跌撞撞的进了府。 他们的动静实在有点大,引来府里的一帮姬妾和下人们偷看,大家都不敢上前,知道楼幽兰现在正在雷霆震怒之中,只敢隐藏在暗处,不停的窃窃私语向外张望着。 聆歌被他拉的气喘吁吁,好不容易进了楼幽兰的沉香院,她实在忍不住轻呼道:“王爷,您弄疼我了。王爷!楼幽兰!放手!” 楼幽兰反身一脚将房门踹上,握着聆歌的手越发的用力,他真恨不得将她生生掐断!这个女人实在太可恶了,她这么着的侮辱自己,真是罪大恶极!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云聆歌!谁给你的胆子!谁给你的胆子背叛我!”楼幽兰发了狂的将她甩在榻子上,他压抑了一路,越想越气愤,他们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还做了什么?难道只是这般的促膝长谈?他不敢想,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做出伤害聆歌的事。 可那些念头就像是一条条冰冷的蛇虫,钻进他的每一寸肌肤里,折磨得他近乎疯癫。 聆歌脸色惨白的跌坐在床榻上,她没见过楼幽兰发如此大的怒火,一时间竟完全愣住,惊恐的看着楼幽兰脸色狠戾的走向自己。 “我、我没有背叛你,你误会了,幽兰你误会了。” “你给我闭嘴!”楼幽兰欺身上前,一条腿半跪在榻子上,突然伸手钳住聆歌的脖子“你给我闭嘴!听见了吗!你把我当傻子耍呢?如果那个姓容的还肯原谅你,你是不是就准备同他走了?是不是还要求着我成全你们?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女人!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钳在颈子上的手指突然猛地收紧,空气戛然终止,聆歌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伸手想掰开楼幽兰的钳制,可他力气大的吓人,自己根本无法奈何他。 她以为他真的会杀了自己,他这样愤怒,恨不得将自己大卸八块,肺子里的空气越发的稀薄,聆歌脸色涨红,看着楼幽兰那张扭曲的脸微微疑惑,他哭了?他竟然哭了? 聆歌心里一震,眼前已经不是那样的清明,可她依然能瞧见他在流泪,无声的,凤目含着泪水,几近疯狂的看着自己。像是压抑了良久之后终于爆发,可等来的并不是狂风暴雨般的发泄,只是寂静无声的低泣。他才是最懂得如何去折磨别人,不留任何余地的要着她的命…… 她的心很痛,不明白好好的两个人,为何非要如此的折磨着彼此,眼泪顺腮划落,滴到那人的手背上,霎时便化解了他所有的力道。他看见她闭上了眼睛,委屈的抽噎着,那样子可怜又无助。 他还是这样子的舍不得她,楼幽兰无力的松开了手,几乎是在同时,便颤抖的吻上了她冰凉的唇,带着铺天盖地的仓惶席卷着聆歌的每一缕魂魄。 眼泪微咸,划进嘴里,像是吞了黄连般,连同心脏都跟着苦涩起来。他们分不清究竟是谁的眼泪,就像是被烈火融化的泥人,混合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 良久,楼幽兰才恋恋不舍的离开聆歌的唇,半支着身子,凤目满是血丝的俯视着她。 聆歌还在哭,身子绷得僵直,不停的战栗着。她的心这样痛,纠结慌乱成了一团,终于不可自持的双手掩面,哭的愈发伤心。她的声音低隐,像是含在嗓子里,不敢放声出来,只是偶尔透出的一两声抽噎,彻骨的宣泄着她的悲伤。 楼幽兰缓缓地坐起身来,就这样不远不近的看着她低声饮泣。她哭,他便跟着一起痛不欲生,可唯有这种痛楚,才能时刻的提醒着自己,聆歌还在这里,还在他身边。
他得了一种名为偏执的病,病入骨髓,早就无药可救,只有这样生生的沉沦下去。 楼幽兰站了起来,他的凤目里有无限的哀伤,好像这辈子都再也快乐不起来:“云聆歌,自从本王第一次遇见你时,便对你着了魔。为了你,本王连天家的里子面子全都不要了。我的一颗真心捧在你面前,你却把它摔碎了又踩在脚下。本王为什么要成全你与他的幸福?那本王的幸福谁来成全?所以,你这一辈子都休想逃开,你要冠着我楼家的姓氏,至死方休!” 那日自楼幽兰离开后,聆歌便再也没有见过他。好在当夜颜珠就被送了过来,刚一进屋子,她就红着眼泡子扑过去,抱住聆歌便开始嚎啕大哭,聆歌有些狼狈,却依旧强颜欢笑,安慰着她不要难过,她只是同王爷吵了架,要不了几天就会好的。 颜珠听了越发的难过,她的主子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安慰自己,那她心里的苦呢?谁来安慰她?颜珠的眼泪珠子止不住的往下掉,聆歌看着心酸,一想到今后无望的日子,最终主仆两人抱头失声痛哭成了一团。 就这样,聆歌便在楼幽兰的沉香院住了下来,府里换了大夫来为自己诊脉,她不知道辛夷究竟怎么样了,试着打探了几回,每个人都是噤若寒蝉。 她猜得到可能是楼幽兰下了死令,不允许有人向她透露半点消息,慢慢的她也就放弃了,何必因为自己又要连累不相干的人呢。 朝上燕坪国的战事已然到了燃眉之急的地步,可楼幽兰却这个时候告假在府里休息,但也有另一种传闻说是皇帝禁了他的足,要他专心的准备与鬼藏族木丹公主大婚的事宜。 说起这个木丹公主,天赐城早已传的沸沸扬扬,说是楼幽兰为了她竟要十里红妆相迎,聘礼多的令人乍舌,并且更是要以平妃之礼娶她入府。 王府里的平妃是仅次于正王妃的位份,她们的地位相当,权利均分,表面上看没什么不同的,可若真论出个子丑寅卯来,那就是百年之后平妃不能同王爷同xue而眠罢了。 可但凡是坐到了这个位置上,上头还没有正王妃,那不过就是等着平妃怀了身孕,便可以立刻扶正了。 聆歌听颜珠跟她讲这些事的时候,正巧坐在园子里晒太阳,她现在住在沉香院里的思仙阁,与楼幽兰所住的寻幽阁当真是咫尺之遥,大家共用一个院子,他那有什么动静,都不用旁人来告诉她。 就像这会,他同那个木丹公主坐在廊子下旁若无人的谈情说爱,聆歌看着,只觉得眼睛干涩,心里像是被掏空了般,秋风一过,便是无处言说的凄凉。 她很多次都想回她的方茶院去,何必要让她留在这里看着他如何去宠爱别的女人呢?可她无法近到楼幽兰身前,只能让颜珠去托白桑传话,一来二去,得到的无非就是‘王爷不允’。 后来她想明白了,楼幽兰是在报复她,他一定要自己这样煎熬着才能解气,自己走了,他这场复仇计划又要演给谁看? 聆歌闭了闭眼睛,整个人又困又乏,她轻轻地抚着腹部,低语道:“宝贝,你是不是也累了?娘亲带你回去歇觉好不好?” 说完没有丝毫留恋的扶着颜珠慢慢的退回了思仙阁,就在她倩影离去的同时,楼幽兰瞬间敛去凤目中所有的笑意,抬眸怅然所思的望向她们消失的方向,微微的发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