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多情更逐东流去
幽王府的别院是楼幽兰小时候经常来玩耍的地方,那时候他年少轻狂,左右不过十五岁,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带着楼幽然各处闯祸、撒野,就连父皇都骂他是个祸头子,好好的把他的小十九都要带坏了。 楼幽兰总是不以为然,性子越发的乖张,他父皇拿他没法子,只能任由他无法无天。 有一次他闯了大祸,在皇帝的私库里拿了一支金钗送给了红楼里的一名舞姬,他原以为不过是一支不起眼的钗子罢了,私库里有那样多的金银首饰,这支发钗又放在一个最不起眼的地方,便随意的拿着送人了。 后来太监清点私库时,发现了少了这支发钗,吓得全身筛糠的上报了皇帝后,他才知道,原来这是开国皇帝与皇后的定情之物,竟被他稀里糊涂的戴在了一名舞姬的头上。 皇帝大怒,二话不说就将那名舞姬杀了,更是将自己逐出宫,就幽禁在这别院里思过。 他被关了多久他自己也记不清了,那时候皇帝不准任何人来瞧他,身边就有一个白桑服侍着,虽然寂寞,却是他这小半生里最清幽的时光。 每日他都有大把的时间来挥霍,品茶弹琴,读书写字,倒是难得的修身养性。以至于后来自己虽开衙建府,可只要一遇见烦心事,他都会在这别院里住上几日,对于他来说,这是天赐城里他最喜欢的地方,是唯一能让自己静心的居所。 他将聆歌送到这里,为的就是可以让她清静的养胎。可他倒是忘了,还有一个容渊在这里呢,他彻头彻尾的做了回大傻子,给了他们一个这样鸟语花香的地方,容得两个人跟这旁若无人的谈情说爱。 要是他今儿没来呢?再过几日,他们是不是就要远走高飞了?他倒是费心,白给他人做了嫁衣。 刚才他们说了什么?楼幽兰实在不愿回忆,只记得他听着他们的款款情话,惊得五脏六腑都抽痛了起来,他一直以为聆歌是爱着他的,至少会有一点的爱着他。他为她这般的拼死拼活着,她总有会有一点的感动吧?可是他太天真,这个女人薄情寡义,原来都还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她接受自己不过是情势所逼,也许是为了要寻找她弟弟,也许是为了要保护他哥哥,或者是北曜国的利益?再不,就是想要保全回生谷的众人。 总之她有千万种的理由,却没有一种是因为她爱上了自己。她心里始终是忘不掉那个人的,他们的感情那样深,即便是容渊改变了容貌和声音,只要出现在聆歌身边,她还是不自觉的去依赖他。 楼幽兰彻底灰心了,立在日头下,微微的感到有些目眩。过了许久,终于艰难的迈出步子,走向聆歌。他总是要一次一次的走向她,哪怕是伤痕累累也在所不惜。 心里爱的越深,恨的便越深,他没日没夜的想着她,思念将他折磨的几欲发狂,他甚至自贬身份的去为她守卫,然后呢?她有自己的清幽,和她真正喜欢的男子在这花前月下的,他还能说什么?他只是恨不得立刻将他们凌迟处死! 楼幽兰停在聆歌面前,低着头去瞧她,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看着又瘦弱了不少,神情惶然的望着自己,一双美目微微微微的颤抖着。 她始终对自己都只是畏惧,心中又开始漫无目的的抽痛起来,楼幽兰轻轻的托起了聆歌的下额,另一只手细致的描绘着她的眉眼,他这样的爱她,到了无法言说的地步,将自己弄得伤痕累累,哪还有半点亲王的尊严? 他也不去管身边还有容渊在,就这样情不自禁的低头轻吻在了聆歌微张的朱唇上,他想念她,想这样子的亲亲她,想拥她入怀,想到每一处血脉都在燃烧,像是将自己放在烈火中炙烤。 楼幽兰清楚的感觉到怀里的人儿猛烈一震,带着惊恐的战栗,缩在自己怀中不停的颤抖,他突然就恼怒了起来,寻到聆歌躲避的舌尖,毫不留情的便咬了下去。 就让他们生生的折磨着吧,如果不能相爱,即便恨着也好,他不要就这样子的退出她的生命…… 她是烙在他心口的一处疤,结了痂,成了他心口的一颗朱砂,随着心脉的跳动,生生世世的折磨着他。进不能得,退不能忘,他卑微到了尘埃里,有时忍不住自嘲,楼家做了南辰国二百多年的主子,到了他这里,当真是把天家的里子面子,丢的连点渣子都不剩了…… 舌尖有针刺般的痛,聆歌忍不住低呼一声,下意识的向后退去,楼幽兰并没有追上来,只是静静的望着他,薄唇上残留着血痕,不知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他看着自己,唇角终于微微上挑,不带半点感情:“云侧妃,这就同本王回府吧。辛公子照顾本王的爱妃有功,回去定要好好的奖赏公子。” 辛夷皱眉看着他,知道他误会了什么,只是他这副宠辱不惊的样子,甚至不问因由,更让他摸不清意图。 “王爷……” 楼幽兰微微抬手,一双好看的美眼依旧看不出半点端倪:“白桑。” “是。”院外有人应答,白桑听见楼幽兰叫自己,急忙走了进来,见到辛夷也在,微微有些诧异,好奇的扫了一眼他,便侍立在楼幽兰身侧。 “扶云侧妃上马车。” “是,属下遵命。”白桑不敢有异议,反正他永远都猜不透楼幽兰的想法,他们主子是古往今来第一人,做的每一件事,自然都有他的道理,他只是个奴才,听话才是他的本分。 白桑躬身上前,淡淡的说了句:“侧王妃请。” 聆歌不明所以,但她确定楼幽兰一定是误会什么了,他把自己支开会不会是想对辛夷不利?这怨不得辛夷,是自己实在孤单,才想找一个人说话的。 她刚想上前,白桑却眼明手快的一把将她拉住,用极小的声音在聆歌耳畔道:“侧王妃何必非要刺激王爷,您跟这讲情,这不是要把辛公子往绝路上逼吗?咱们王爷是什么性子的人,侧王妃您比小的还清楚。这会子您什么都别说,就是救了辛公子了,咱们还是走吧。” 聆歌神色略显慌张,气息有些不稳的看着白桑,她明白白桑说的话,也知道若是真的逼急了楼幽兰,他定会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不能害了辛夷,只得勉强的牵起笑意,一只手讨好的去拉楼幽兰的袖口:“臣妾在马车上等着王爷,王爷快来。” 楼幽兰凤目一弯,如同九天的银河带子,瞬间便散发出无与伦比的光芒,他没说话,只是反手轻轻的握住聆歌的手,微微的用力一捏,便松开了。 这个女人似乎天生就不知道怎样去讨好别人,这半个月来,她没有一句话要下人要带给自己,发怒的也好,求情的也好,她就像一粒石子,扔进大海后,便再无声息了。那些日子,他甚至怀疑她还在不在这别院中,否则怎么会如此的安静?
他没遇见过像她一样的女人,别人千恩万谢都得不来的宠爱,她为何总是要拒之门外?她明知道,只要她肯对自己笑一下,他便会不顾生死的向着她,自己其实很容易满足的,可她却这般的吝啬…… 现在呢?她倒是学得快,见辛夷有难了,就立刻懂得趋炎附势了? 她越是这个样子,楼幽兰心里就越恨,就像是被他们双双背叛了一样,恨得越发心尖淬血!他不再看聆歌,任由着白桑将聆歌扶出了别院。待好不容易只剩他们二人时,楼幽兰才收起了脸上温和的表情,神色阴戾的坐在刚才聆歌坐过的石椅上。 “你不是答应过本王的吗?怎么?反悔了?想和她相认了?” “没有,我只是说过,你对她好,我便做一辈子的辛夷,可如果你不懂珍惜,我会带她走。” “带她走?”楼幽兰就像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奇怪的看着辛夷,然后朗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容渊、容大公子,你以为你是谁呢?她云聆歌是本王的侧王妃,进了玉牒,就是逃到天涯海角,哪怕是死了,也得烙着我楼家的印子!” 他危险的抬着头,见辛夷脸色微微苍白,突然心情大好的站起身来,同他平视:“知道吗?本王改变主意了,我要寸步不离的守着她,我要你天天看着我们在一起!我不会让她幸福的,你和她背叛我,就要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你敢!” 辛夷凤目一寒,掌心真气暴涨,楼幽兰见了却不以为意的一笑:“想杀我?你杀了南辰国的亲王,就要用你们整个回生谷陪葬!本王还告诉你了,你可以带她走,只要她敢同你踏出天赐城半步,本王就会天涯海角的追杀你们,不仅如此,我还要杀了她的弟弟,她的皇兄!杀了同她有关系的所有人!” 楼幽兰唇角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那模样看在辛夷眼里,简直让他觉得有些不敢置信:“你疯了?” “对,我疯了!我早就疯了!容渊……本王从头至尾就是一个疯子!”楼幽兰凤目赤红,殷红的唇畔带着疯狂的笑意“你给本王记住了!识相的就离她远点!否则,本王向来是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主儿!你对她越好,我便越要伤害她!她敢同你走,我就一定会杀了她!你的幸福是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你若是不在乎,就尽管去表明你的身份,带她远走高飞吧!” “你!”辛夷额际青筋微起,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一抹杀意瞬间划过眼底。 楼幽兰似乎知道他根本就不会杀了自己,毫不在乎的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到眼角微微的湿润才肯停下来。 回不去了,他们都回不去了,他只能这样子做,谁又能理解他的苦呢?为了留住聆歌,哪怕是再卑鄙也好,即便是要她恨着自己也罢,他认输了,输的这样惨烈,连一点面子都没留下,可悲的是,到了如今,他依然离不开她……. 所以呢,如果不是这样子的折磨着彼此,他就要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