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取名鱼吻
众人大笑,轰然叫好。 勾启也走了出来,与众人说了一番客套话。 仲岐命人抬了一瓦缸清水过来,姚重华取出数枚五味果炼入当中,香气飘荡在人群里,沁人心脾。众人都觉惊奇,心知这绝不是一碗清水那么简单。 稍后,又有人从各家取来陶碗,斟满了一一分与众人,连同孩童妇孺,每人皆有,足足百余碗。 仲岐,勾启,勾巢氏,梨花也都各自斟了一碗,端在手中。 勾陈举起陶碗,高声道:“今日我慷他人之慨,以清水代酒,敬众位乡亲一碗,以感谢连日来大家对我的关怀。”说罢,一饮而尽。 仲岐道:“大家手中的这碗水,内含天地奇果之精华,神异无比,对身体有莫大的好处,大家尽可放心饮用。” 众人听仲岐如此说,更不迟疑,一齐举碗饮尽。忽然之间,场面鸦雀无声,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张口结舌,神色怪异。 过得一会,每人脸上竟分出了不同的表情。有的眉开眼笑,有的泣涕如雨;有的面红耳赤,有的长吁短叹;有的神色飞扬,有的无精打采。 一时间,赞好的,喝叱的,咒骂的各种声音皆有。 却是不同的人尝出了不同的味道,当真是酸甘苦辛咸,人生五味,尽在其中。 一群孩童奔过来,争抢着道:“梨花jiejie,我还要,我还要。” 梨花再给他们斟水,仲岐连连喝止,道:“小孩只许再喝半碗,不可多了。” 众童知他严肃,向来怕他,不敢多说什么,只向梨花道谢,稚声稚气的道:“谢谢梨花jiejie,好甜!太好喝了。” 一个声音道:“臭小子,那是甜吗?明明是咸……” 另一个道:“不对,是苦,简直是苦极了,我呸。” 梨花皱着眉,向姚重华伸了伸舌头,说道:“你这果子真怪,涩也涩死了,舌头都麻了。” 姚重华笑道:“那日我吃了,什么味道都有,更是难受。” 众人都有不同的感受,只觉得古怪如斯,不复有此。 忽然听到一阵爽朗笑声,却是耕父走了过来,说道:“老农来迟,也想讨一碗水来喝喝,正好解渴。” 勾启等人忙将耕父请入让坐,说道:“阿叔请稍待片刻,马上就给您斟来。” 梨花端了一碗过来,耕父喝了,朗声道:“好!色香俱佳,回味无穷,妙极!妙极!”说罢,哈哈大笑。 众人愕然,心中想:“何来色香佳味?何妙之有?”但见他神色从容,谈笑风生,又不似在骗人,都是满腹狐疑。 村人都聚在勾陈门前,谈论甚欢,直至夜幕降临,方各自回归家中。 ———— 次日午时,艳阳当空,和风日暖。 山脚下,几个孩童在河中戏水,追逐水草里的野鸭。太阳投在河面上,碎光四散,如万条金蛇在碧波中狂舞。河边有几个妇人,正躬身挽袖,临水浣衣。 姚重华坐在离河边不远的梨树下,面前铺着一张兽皮卷,正是放勋野老所赠的那部《内经》,但见卷上右边密密麻麻画着许多象形字符,皆是山川鸟兽之状。左边则绘着几幅人物形图,形态姿式各异,或用手顶天,或以头支地,甚是奇特。 姚重华于卷中字符所识不多,依稀只辩得一些“自然”、“大道”之类简单的字形。当下不去理会,只瞧左边的人物图形,见每幅图中的小人皆是赤露身体,身上布满了圆点,每个圆点用线条连在一起。 当看到第一幅图形时,体内气息便不知不觉地自然流动起来,竟与图中人物的姿式相生感应,顺着那些线条运行。他心有所感,仔细找出线条起始的之处,照着图中小人的姿式,凝神静气,心目内注,俯视丹田气海,默默运转气息。 姚重华此时虽已在度血境,但此前无半点修行根基,连最基本的运气也不熟练,空守一身宝藏而不自得,再多的财富也挥霍不了。 常人修行,先感悟天地元气,再吸取灵气入体,炼化为神曦,从而洗涤周身气血,这一过程须持续长达数年之久,方有成就。而姚重华则是先完成了度血,再来练习运气,修行入门之路可以说是本末倒置了。 不过这也缘自他当时直接度血竟不身死,当真是侥天之幸,否则此法跟本就行不通,也无人敢偿试。此时他周身气血汹涌,法力充盈,练习图中经脉气息运转的路线,已是一蹴而就,水到渠成。 只花了大半个时辰,姚重华便将几幅图所绘的路线习了一遍,只觉身上的法力圆转随意,收放自如,举手投足间,神力奔涌而出,周围呼呼风响。 姚重华内心澎湃,很想验证一下自己的实力,却又不好随意施展出来,怕破坏到村子周遭,更怕伤到村民,只在心中默默体悟。 他想着与放勋野老之约,心道:“放勋阿叔让我到达锻骨境才能去找他,又说不可急于求成,自然突破即可,可我却不知下一境界是怎样的,又要如何才能突破呢?” 心念一转,又想:“最好进入山脉深处,找一些强大的蛮兽,跟它们对决,不断的苦炼,印证所学,直到突破为至。” 他想起相遇放勋野老,后来又出现毕万兄弟,巫咸等,一干人都异常强大。此后一有空隙,便思索锻炼之法,以求增强自己的实力。 正思考间,忽觉一物自身后击落在自己肩头,跟着又“哎唷”一声响起。 姚重华一惊,忙转过头去,见是梨花,说道:“梨花meimei,怎么是你?” 原来梨花采药归来,从旁经过,见姚重华正盘坐在路边,背对着自己,心中一喜,便放下药篓,轻轻走了过去,伸手往他后肩拍去。哪知此时姚重华身上气息转流,生出一股力道,将她手掌反弹开去,震得手臂发麻,吃痛之下,不由得惊叫出声。 却见梨花抚着手掌,气呼呼的道:“怎么不是我?姚大哥,你欺负人。” 姚重华一愕,奇道:“我怎么欺负人了?” 梨花手伸了来,说道:“便是你,你瞧我的手,又红又肿,不是你是谁?” 姚重华仔细瞧去,果然有些红肿,嗫嚅道:“这个……这个……明明是你打我……” 梨花见姚重华正盯着自己的手看,立时又觉得不好意思,缩了回来,问道:“姚大哥,你在这里干嘛呢?” 姚重华道:“我在学修行之法,你瞧这个。”说着,一手指向面前的兽皮卷。
梨花顺着他所指望去,“咦”的一声,惊道:“这东西有点像爷爷那卷残破的医书,只是里面的字符却多了许多。” 再向左边瞧去,一瞥之下,见几幅图中所绘皆是赤着身体的人物图形,不由得满脸通红,娇嗔道:“呸,你不正经。”脸上虽现愠容,心中却不恼他,转过身去,一颗心怦怦乱跳。 姚重华道:“不是的,这图中记载的是修行法门所在。” 梨花哼了一声,正要开口,突然“哇”的一声大叫自河那边传来,两人望去,见一个八九岁孩童自河中爬起,上岸后兀自哭个不停。 那孩童正是二崽,只见他小腹下粼光闪动,似挂着一件白晃晃的物事。仔细一瞧,竟是一尾三指来宽的小鱼。 河边一个妇人听到他的哭声,神色一慌,几步抢了过去,蹲身将他抱起。问道:“怎么啦?” 一瞥眼间,见一尾小鱼咬住二崽下身不放,大吃一惊,忙把他往自己身上靠着,一手捏住鱼腮,一手撑开鱼嘴,慢慢的将鱼儿取了下来,柔声道:“没事了,没事了,二崽不怕,这小小的巢鱼,又不长牙齿,咬了也是不疼的。” 其余戏水的孩童也都相继上了岸,在旁静静瞧着,不敢出声。 二崽只顾嚎啕大哭,那妇人连声安慰:“二崽不哭,阿母帮你打鱼儿出气,咱们晚上再煮了吃掉。” 另有几个同在河边浣衣的妇人也走了过来,其中一人笑道:“元贞嫂子,你家二崽还没取名吧,孩子大了,也该有自己的名字,依我看不如就叫‘鱼吻’好了。” 元贞氏正是二崽的母亲,只听她说道:“可不是吗,一直没有合适的名字,以后就叫“鱼吻”了,让这崽子一辈子也忘不了今天这事。” 二崽哭喊着道:“我不要叫,我不要叫。” 元贞氏举起手掌,“啪”一下往二崽屁股拍去,骂道:“臭小子,看你以后还敢下河玩水,快瞧瞧咬断了没。” 二崽忙低下头去,见自己小雀雀仍是好端端的,登时破涕为笑,挣扎脱母亲的怀抱,跑到一边与众孩童又嬉闹了起来。 众孩童一面奔跑,一面指着二崽,个个轰然大笑:“嗷,鱼儿吃小虫喽,鱼儿吃小虫喽……” 二崽大窘,小脸儿涨得通红,手里捧着泥沙,在后面追赶众童。 上古时期,人们还没有规范的姓氏,取名用姓往往是依据出生地点,或自然现象,或体貌特征,或寻常事物等代替。 姚重华和梨花在树下看着,大觉有趣,不禁相顾莞尔。 梨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双眸一转,望着千树万树的白花,说道:“爷爷说,我就是出生在梨花树下,才叫梨花的。” 笑声一顿,忽然轻叹一声,又道:“倘若我阿爸阿母还活在世上,却不知又是怎生待我?” 过一会儿,又低声道:“想必他们是很疼很疼我的。”似在对姚重华说,又似一个人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