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以水代酒
众孩童在门外探头探脑，见大山双目深闭，气若游丝，又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一时间这里熙熙嚷嚷，门庭若市。 一个道：“大山叔模样儿好可怕呀？都君哥哥的解药灵麽？” 另一个道：“胡说！都君哥哥连山魈都敢斗，怎麽会救不了大山叔？” 又一个声音道：“你俩都别吵！听阿爸说，都君哥哥这次是去寻大蟒丹，你知道吗？那苍阑大蟒身子立起，比村头的那株老槐树还高，大口一张，把你俩都能吞下。” 他边说嘴里还边学着大蟒蛇发出“呼呼”的声音，似模似样。有几个胆小的孩童“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屋里那老人听到门口喧哗，转头过去，胡子一翘，面孔板起，喝道：“都去玩儿去，在此嗡嗡营营的，打扰病人休息。” 众孩童禁声，朝老人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一窝蜂散了。 不多久，梨花托着一罐清水进来。 姚重华伸手接过，解开背囊取出一枚通体透红，状如鸡蛋的果子，同时运转真力，一股炙热的气旋凝聚在他的手掌上，果子慢慢化为浆液，滴入瓦罐中，香气登时弥漫出来，满屋芬芳。 屋内众人吸入香气，但觉全身受用，说不出的舒畅，个个都惊诧无比，那老人眼中更是精光闪过，心头炙热如火，嗫嚅道：“这……莫非……难道便是传说中的异果？” 姚重华道：“仲岐爷爷，这便是五味果，也叫神农果，我在途中遇到一位神仙阿叔，是他教我怎么使用的。他还说这果子能生死人，rou白骨，灵验无比。” 那老人名叫仲岐，颇通医理，村中老少，但凡伤病都寻他医治，方圆百里内亦有外人慕名来寻他，在人们心中威望极高。 但凡常人，触其所好，无不见猎心喜。仲岐一生行医，钻研病症，犹喜奇药异草，这时见此神药，又听姚重华说得传奇，心中震动，惊喜不已，恨不得立马就要见识异果的功效。 片刻间，姚重华已将一枚五味果炼化为汁液，尽数滴入清水中，只见瓦罐上雾霭氲氤，溢出五色光芒，屋内精气大盛。姚重华取过一只陶碗，倒了满满一碗，端起来便要喂入大山口中。 那妇人忙走上前来，说道：“大兄弟，这等事让我来就好，你先歇一歇。” 姚重华道：“大婶，不碍事的……”话音未毕，已被妇人抢过碗去，俯身灌入大山口中。 那妇人本姓巢，是勾启之妻，村里人都称她为勾巢氏。 勾巢氏喂了一碗五味果汁液入大山腹中，片刻即起作用，只见大山体外冒出一丝丝黑雾，渐渐笼罩全身，随着黑雾散去，大山的肤色也转回正常。 仲岐神色严肃，沉声道：“都别靠近他，以防毒雾侵入体内。” 几人一惊，退开了几步，见大山慢慢好转，惊喜交集，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身上变化。 勾启愁眉一展，神情激动异常，颤声道：“快瞧，好转了，好转了。” 仲岐手捋长须，长声赞道：“好！不错！果真神奇，果真神奇。” 五味果乃五行精气凝聚而成，是浓缩成的天地精华，常人食之，不易承受。姚重华得放勋野老指点，知道须得调以清水化开，方能为普通人服用，遂向放勋野老请教了炼化之法，当即演示出来。 不到一顿饭功夫，大山身上黑气已尽数退去，脸色如常，呼吸平稳，缓缓地睁开了眼来，他双眸转动，见几人都在屋中盯着他，微感诧异。 勾启见大山醒来，两眼一红，叫道：“二弟，你终于醒转了，哈哈……这可多亏了姚小兄弟。” 大山看了看众人，对勾启道：“大兄，你们……我这是怎么了？” 勾启跟他说了前后事因。大山一掌拍在榻上，道：“我道是怎么了，当时见一股黑雾迎面喷来，只觉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岂知竟是被那‘碧眼金蟾’害得差点没了性命。” 这时，勾巢氏端了一只碗进来，笑道：“二叔昏迷多日，粒米未进，先喝碗米汤，养养力气，有什么待稍后再说。” 大山翻身坐起，两手舒展，哈哈一笑，大声道：“有劳大嫂了，我现在好得很，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一拳就能撂倒一头蛮牛，待明儿上山再找一只山魈斗斗。” 勾巢氏道：“不养好身体，哪儿也不许去，这次你大兄可没少担心，自你中了毒伤后每日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大山心中感动，脸有愧色，嗫嚅道：“大兄……” 勾启笑道：“没事就好，这次总算有惊无险，快来谢过仲岐叔和姚小兄弟，多亏他们的救治，才保全了你性命。” 大山名为勾陈，与勾启是同胞兄弟。因他身材魁梧，人群中一站，似一座大山般横于眼前，所以大家都叫他大山。 勾陈幼年丧母，父亲受了刺激，变得疯疯颠颠，没多久便郁郁而终。全靠比自己年长十来岁的兄长拉扯大，在勾陈看来，兄嫂便如同父母一般。 勾陈自幼身负神力，能力拔千斤，拳裂山石。 小村坐落在历山脚下，山脉深处的蛮兽四处觅食，偶尔便会有一头窜出来作乱。平日全靠他击退凶兽，才能保得村中人畜平安。兼且他为人豪迈，不拘小节，平素急人所困，帮人之需，村中老少，无不受过他的恩惠，因此村人都十分爱戴于他。 勾陈转头望向仲岐，朗声道：“有劳大叔救治，大山感激不尽。” 仲岐一抬手，长须抖动，说道：“惭愧，老朽倾尽全力，也只能为你拖延几天性命，要不是姚小哥及时寻来神药，只怕你已熬不过今日，应该感谢姚小哥才是。” 勾陈正色道：“是！” 姚重华摆手，赧然道：“不，不，这是我应该做的，往日全仗乡亲照顾，才有我安身立命之所，现在能为各位叔伯做点事情，我很是……很是……”心中一急，竟不知该如何措词。 勾陈又大笑几声，说道：“小兄弟，大恩不言谢，大山叔这条命是你救的，来日但有所命，不论任何艰险，绝无推辞……” 姚重华忙道：“大山叔言重了，我这次出去，收获颇多，不但得到了异果，还识得一位神仙人物，学会了修行之法。” 仲岐左手不住捋须，点头赞道：“姚小哥宅心忠厚，这些都是你的福报啊，原当有此奇遇。” 勾启两手一拍，叫道：“原当如此，原当如此。”众人齐声大笑。 梨花一双美眸如水般清澈，不时望向姚重华，眼波流转，笑靥嫣然。 仲岐道：“大山重病初愈，该当好好歇息，我们都先离去吧。” 勾陈道：“不碍事，我身上已无半点不适，反而觉得浑身燥热难当，血气上涌，似乎力气大了不少。” 仲岐诧异，抓过他一只手，伸指搭脉，半晌才道：“脉象正常，当无大害。看来那异果非但有起死回生之功，更有强身健体之效，竟神奇至斯。” 五味果集五行之精，功效何等强劲。勾陈服下果汁后，毒疾即愈，药效侵入五腑后，筑了修行之基，在日后竟慢慢显现了出来。 姚重华道：“那位神仙阿叔说，这种果子是天地之精生成，吃了百毒不侵，只是药效霸道，常人服食，须得化入清水方可。我这儿还有一些，待会炼化入水，让乡亲们每人都喝一碗。” 仲岐点头道：“甚好！村里的娃儿根基浅薄，正适合从小增强体质，不过须得忌药力过猛，以防虚不受补。” 众人点头称是。平民在大荒中挣扎求生，最向往的就是力量。一个村子中若无一人能搏虎屠龙，力战凶兽，最终免不了遭受外来的袭击，走向覆灭。 只是人类须得从小培养，方能有所成就。老一辈的碌碌无为，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小一辈身上。 正说话间，忽见二崽的半边脑袋探入门内，一双眼珠骨碌碌转动着，似想进来，但看了看仲岐，又不敢进来了。 仲岐见了，低声笑骂道：“这群兔崽子。”而后手一挥，又大声叫道：“都进来吧。” 话音刚落，“哗啦”一声，一帮孩童如泄闸的洪水般涌了进来，一个个龙精虎猛，大吼大叫地扑上前去。 一个抱着勾陈道：“大山叔，你生病以后，我天天都来看你。” 一个举着一枚碗口大的果子，说道：“大山叔，这是那日你给我采来的浆果，我一直留着，舍不得吃，要等你好了后再给你吃。” 另一个手里捧着个酒葫芦，稚声道：“大山叔，这是我阿爸藏的酒浆，我偷偷拿了来给你喝。” 勾陈一一接过，哈哈大笑，长臂伸出，搂着众孩童，高声道：“好小子，不枉我平日疼你们一场。” 众孩童嚷叫着，七嘴八舌，天真烂漫，都记得勾陈对他们的好，带来了平时自己喜欢的礼物，平时舍不得吃的食物，要送给勾陈。 勾陈毒伤痊愈，各人奔走相告，连地里田间劳作村民都赶了回来，不一会儿，便来了百余人，屋里门外人头攒动，欢声笑语不绝。 勾陈见众人皆来探望，迈步走出屋外，拱手作拜，朗声道：“多谢众位乡亲厚爱，大山愧无以报，托姚兄弟福气，正要做个顺水人情，请乡亲们喝一碗清水，以表敬意。” 有人笑道：“大山兄弟莫要生分，一碗清水已是深情厚重，我等却之不恭，受之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