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幽城闭
生逢乱世人心不稳，杂念丛生。贪嗔痴执皆成妖魔。怖虫便是其中之一。虫如其名，从人的恐惧中生出，以人的恐惧为食。一般容易出现在发生过兵荒及瘟疫的地段，按照书上记载，怖虫这种东西，最多一次爆发不过是像入秋前夜的虫蝇般低空飞舞，数量恼人罢了。普通百姓更是认不得，没产生过什么危害。这凝聚成人形的是什么情况？ 苏春晓摸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二人的马车在路上飞驰了没有多久，远远的便能看见一座城的城门。城楼上站着守夜的士兵，朱红的城门前分别在两侧挂着灯光昏暗的纸灯笼。没有虫鸣声，只有风声和灯笼摇晃的吱呦声。灰色的石板上印着漆黑的字，“幽城“。 苏春晓瞧着这城的样子，心中不禁打鼓，伸手拽了拽齐轩的袖子道，压低声音道：“小师兄，咱们别进城了。“ 这城不对。可是怪异的地方她说不出来。 齐轩正要打马进城的手一顿。回头看着她摇了摇头道：“不行，天色太晚了。我一个人倒是不要紧，总不能让你一个女子住在外面。“这城有异他自然是看的出来的。这是去大梁最近的路，何况已经到了城门下。没有不进去的道理。 幽城似是已经宵禁了。城门紧闭。齐轩用了内力对着城楼上的守卫喊话，半晌没有回应，又喊了一遍，城门才缓缓打开。马车进了城。 苏春晓则一直躲在车里，藏在帘布的后面偷偷的向外看，出乎意料的，城楼上直挺挺站着的守卫头似乎动了，是在看她。苏春晓整个人拽着车窗上的帘布，僵硬的一动不敢动。直到听到齐轩的低喝声：“苏春晓！“清慧告知过齐轩她改了名字。 回过神，苏春晓才发现自己的手腕儿被齐轩捏在手里，生生的疼。她看不见自己的脸色在月光下惨白的像只电影里的鬼。＇ 马车进了城停在一家客栈门前，大街上空无一人，商户紧闭店门，萧条的厉害。 齐轩拖着她下车，拴了马，拽着惊魂未定的她进了悦来居。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直到进了城，她才有种似乎从进了某个地界起就被盯上的感觉。 悦来居的柜台上，穿着小二衣服的人肩上搭着条发黄的汗巾，正趴着呼呼大睡，口水湿了柜台不自知。 齐轩拿着块碎银敲打着柜台，低声叫他，“小二哥，小二哥。“ 睡觉的小二哥一激灵便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看清楚两人后，笑着道：“呦，二位公子，可不巧了，就剩一间客房了，您二位将就一下挤一挤？“ 苏春晓嘴角一抽，心道：这时候男装就坑爹了。 齐轩见她并未出言反对，他自然不好矫情说反对的话。遂在交了房钱后上楼了。 苏春晓边铺床边想着，齐轩真是个闷葫芦，整个一天跟她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就算是想知道袖箭的时候，也只说了两句。一句是问了名字，另一句便是老生常谈的嘱咐她不要随便用，随便给人看这东西。 她睡在床上，齐轩很默契的抱着一床被子睡在了地板上。 夜过三更，城里连更夫巡夜的声音都不曾出现过。这么安静，苏春晓反而睡不着。偶然睁眼，她的呼吸几乎要被吓停了，谁能告诉她窗户上映着的高大的人影是什么？说是人？骗鬼去吧！哪个正常人的身子能扭曲的跟条蚯蚓一样，她立刻跪下给那人磕一个。 她现在越发的肯定那东西是冲着她来的。她越害怕恐惧，那虫子似乎就聚集的越多。只不过那黑影一直是歪着头看她的姿势。看的她背后的冷汗把衣服浸透了一遍又一遍。 “过来。“齐轩不知何时醒了。对着她招手，开始脱自己的外袍。 苏春晓心里咯噔一下，心想着齐轩这小屁孩不会是也疯魔了？深更半夜的脱哪门子外袍。 “过来，快些。“齐轩拿着外袍，兜头裹住她整个身体。 苏春晓正想出口闻讯时，低头便看见月光下，黑色的怖虫正从窗户的缝隙中钻出，朝着她的方向爬过来，越来越多。有几只甚至攀上了她的裤脚。怪异的是，若非看见了，她根本感觉不到有东西在爬，她只是心理的恐惧感越发的强烈。像每个毛孔都在颤抖发冷。 “苏春晓，听着，别怕。衣服上我加持了法术，外面的东西不敢近身。“ “嗯。“ 她双手紧握放在膝盖上，闭着眼强迫自己冷静。尝试着想一些问题，比如为什么齐轩会把马车停在一个都是墓地的地方？为什么从枯树林开始她好像就被盯上了？“幽城“哪里不对？这些问题似乎又有着某种联系。 齐轩在一旁默默守着，看她从恐惧变为挣扎再到平静。这才觉得她和过去只知道缠着他的小师妹不一样了。 天边放亮，朝阳升起。苏春晓也徐徐睁眼，对着守了半夜的齐轩笑着道：“师兄早啊。“ 齐轩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能问师兄一件事么？师兄为什么要把马车停在枯树林？“ “枯树林很奇怪，书和墓碑的排列像是遵循某种阵法。我好奇便下车查看。没想到在里面转了半天没能出来。“ 把同族人的墓地修成阵法？这是想干什么？若说五行，墓地属土，木就是木了。苏春晓皱着眉想了许久，深刻的恨自己的阵法学的不好，不论是原主或是她都只点了机括这一项“专精“。相比原主，她只是记忆力好些，杂书看的多。但是达不到方祁的博古通今。 “在想什么？“齐轩拿过外袍，抻平了褶皱，重新套上。 “没什么。“仅是猜测她不会讲出来。“今天要继续赶路么？“ “嗯。“ “什么时候动身？“ “现在。“的确，幽城这地方她是不想呆了。快点儿找到方祁才好。 多说一句能累死你么？苏春晓转身收拾包袱，齐轩出门喂马。 她蹦蹦跳跳的下楼，心道：天塌下来有齐轩顶着，先找东西填饱肚子再说。 楼下大堂坐着几个食客，柜台前面站着正在打算盘的账房先生。小二哥在那些人中穿梭忙碌。外面阳光大好。齐轩坐在马车上唤她。 “来啦。“苏春晓跑过去包袱扔给他，“小师兄等我一下，我去买些吃食。“ “快些回来。“ “好嘞。“ 苏春晓跑到摊子前面，小手一挥，指着自己面前的道：“老板，糖炒栗子，桂花糕，绿茶酥饼各来一份再加一瓶梅子酒带着。“她伸手掏腰间的钱袋儿，一枚铜钱顺势掉在地上。俯身捡起铜钱的瞬间，怪异的感觉再度出现占据心头。 奇怪的味道。 她拿着铜钱放在鼻尖嗅了嗅，铜锈味儿，周围摊子的油烟味儿，还有？鱼的味道？ “小姑娘，你的吃食包好了。“老板黝黑微胖的脸上带着笑意。 “哦，谢谢大叔。“苏春晓默默的收起那枚沾了土的铜钱，接过吃食，转身上了车。“走吧师兄。“ “买了这么多？吃不完怎么办？“齐轩皱眉。 苏春晓坐在车里品尝她的战利品，完全看不见齐轩鄙视的眼神，毫不知情她在他眼里此时就像被饿死鬼附身了。 “师妹。“齐轩忽然出声。 “嗯？“苏春晓左手桂花糕右手绿茶酥饼，身边一堆栗子壳，忙得不可开交。 “你还是少吃点儿。“ “为什么？“她昨天连惊带吓加上一夜没睡，为啥不让她满足一下口腹之欲。 “你有点儿。。“胖字还没出口，回头只见苏春晓正了脸色，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齐轩想着莫不是他无意间戳中了她的心病？过去在山上时他倒是用过“胖“的借口拒绝过她。 “师兄。“苏春晓突然出声，“你看前面。“ 齐轩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立刻勒住了马。黄土官道，左侧是小山右侧是枯树林，枯树林中墓地一个挨着一个 “这么奇怪的地方还有第二个？“ 苏春晓坐到齐轩旁边又剥了一个糖炒栗子。心想着栗子不错，个大饱满，摊主大叔还在栗子皮上割了一个口，方便吃。 齐轩看了她一眼，不语。前一刻还一副准备迎敌的样子，下一刻就坐在他身边吃东西。真不明白她脑袋里装的是什么。 吃完手里的栗子，苏春晓嘟囔着跳下车，“来吧，看看这块地究竟想干嘛？“她觉着该怕还是可以怕的，怕完了吃饱了就解决问题。做人原则，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儿。 她站在墓碑前东看看西看看，看了将近一个时辰也没看出什么不对。齐轩守在不远的地方，背靠着枯树，等她回来。 又过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苏春晓拍着脑门招呼齐轩，“走吧“。她没有说话，回到车上继续肯她的零嘴儿。并非她想多了，他们真的又回到了来时的路上。无论如何，大越国不可能有两个叫“秦简“的家主吧。 “结果如何？“赶了很久的路之后，齐轩突然问。他看得出来苏春晓大概是想到了什么。 苏春晓摇头，“不怎么样。“想多了高深的问题她会饿的。不过，当真不怎么样。她在墓碑上找到了和“金“相关的元素。若是阵法，会是什么样的阵法？ “到下一个城镇后，稍微休息一下。“齐轩没有追问。 “好。“ 这次，直到入夜，苏春晓抵抗着困意一直没睡。果然！再看到夜里那座城的时候，她一下子跳起来，脑袋“咣当“一声撞到了车顶。齐轩也难得没有鄙视的打量她。 她想到的，最坏的结果出现了。 城门下的字在黄色灯笼的映照下愈加诡异，两个大字：幽城。不同的是苏春晓发现，守城的士兵似乎换人了。 和前一天晚上一样，城里已经宵禁了，齐轩上去通报姓名，过了很久没有回应，大门打开时发出了沉闷的声响。街上空无一人。 二人默契的互相点头，进了悦来居。 小二正趴在柜台上睡觉。和昨夜不同的是大堂里多了一个洒扫的小童。苏春晓盯着那孩子一直看，几乎要把人家吓哭。 “苏春晓！“齐轩低喝，“你瞎看什么，你看不出那孩子是。。“ 小二被齐轩的声音吵醒了，见着二人，笑着问道：“两位公子？打尖儿还是住店？“ 苏春晓挑眉，扔了一块碎银子给小二，“今天不胜一间客房了？“ 小二一怔，立刻笑着应道：“哪儿能啊，怎么也不能让二位你屈就着是吧。“ “带路吧。“ “好嘞。“ 进了客房，苏春晓随手关了门，放下包袱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是什么？齐轩你脑袋被驴踢了还是被马踢了？以后行走江湖别说是我十一师兄。那孩子身上没有＇气＇。“ 世间万物皆有灵，有灵则身有气。尤其人间行走，修炼者身上的气尤为明显。普通人则可通过气来知其状态，更有修炼至大成者可隐去自身的气。不过，这一点，只有清慧师父和执法长老能做的到，那是凡体rou身修炼百年才有的结果。 人间行走却没有“气“。这有违天道。 齐轩听后心里一沉，虽说望气之法山门中是人人必会的小法术，但是他的确没注意到。 苏春晓接着又说，“我现在明白了从昨天开始的怪异是哪里来的了。“她手指敲击着桌面道：“师兄，你没发现么？楼下的小二哥，账房先生，食客，小姑娘，摊主大叔，他们身上都是没有气。“这说明什么？想必已经不用她在说下去了。 事出无常，必有妖异。 苏春晓收了严肃的神态，屁颠儿的跑到床上去看她带的话本子了，留着齐轩一人站在桌边沉思。她还要熬一夜防止被一群怖虫吃了，多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