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一厘米的距离
方西瑶倒不是不喜欢喝粥，只不过，她实在是没法接受象倪丽这样的职场圣斗士煮出来的又白又稀、只差当镜子的粥。 本来就恹恹处于一种“肚子喊饿嘴巴却不想吃”的状态，再看看面前白得发亮、一勺下去舀不出两粒米的“营养白粥”，方西瑶真是想不哭都难。说实话，她心底其实挺可怜这些干练精明的白骨精，手指键盘，口吐外语，一副挥斥方遒的模样，结果叫弄顿好吃的抚慰抚慰自己都做不到。 由这碗白粥，她暗自为自己辛辛苦苦包出来的水饺担心。 果然，等看见蒸锅里一大盘面糊糊时，方西瑶只剩撞墙的力气了。 “你们吃了吗？”相比饥饿，她更好奇这个问题。 “还没呢，靳总不饿，我晚上减肥，不吃饭。”倪丽干笑，目光飘到那盘面糊糊上，她这才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靳予宁虚咳一嗓，合上电脑，对倪丽说：“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吧。” 送走倪丽，方西瑶一跛一跛往厨房去，准备煮两碗面条给自己和靳予宁填肚子。 “走吧。”靳予宁跟过来。 方西瑶回头，有点迷糊，“去哪儿？” 靳予宁也不和她多说，径直去她房间取了件长衫，满脸嫌弃地用根手指挑着走下楼，经过她时，扔下一句，“我在车上等你。” 云里雾里的方西瑶搞不清楚他拿她的衣服干嘛，还有，既然那么嫌弃，怎么还去拿？又摸了摸已经很多个晚上都没有饥饿感的肚子，她跟在后面爬上他那辆傻大黑车。 靳予宁把车开到一家大药店门口。方西瑶还没反应过来他把她扔车上、自己出去干嘛，他已经推了一辆轮椅车回来。 “呃，给我用吗？其实没必要……” 客气话还没说完，靳予宁已经把车收叠好，放进了后备箱。 好吧，那就不用说了。 车再次停下来，是在市里很有名的曾记生滚粥店门口。方西瑶曾经跟他来过这儿，食材新鲜，口味清淡，是她喜欢的饭店。 靳予宁把轮椅打开，推到她面前，方西瑶只好乖乖地坐上去。 话说方西瑶真心很不习惯伤残人士的待遇。尽管靳予宁推得很慢、很稳，她还是感觉非常不自在，垂着头，手紧紧地抓着扶杆，从靳予宁的高度，就只能看见两弯粉红莹亮的耳廓，缀在黑亮发间，随着轮椅的动静时隐时现，宛如两瓣随风摇曳的小荷，充满灵性和生气。 他忍不住伸手抚去…… 店门口的迎宾笑容满面迎上前帮忙推轮椅。 靳予宁的手顿住，距方西瑶那瓣好看的耳朵只差一厘米。 一厘米的距离。 他恢复淡漠，将轮椅交给迎宾，阔步走前。 方西瑶点了盅最普通的皮蛋瘦rou粥，没有再烫菜，就这样舀到碗里，左拂一下，右撇一下，顺着碗边刮一勺起来，热度正好是胃腑可以承受并感觉舒服的程度。 她埋头吃得很认真，不知道的人会以为她真的是饿了，只有靳予宁明白，那是她不想说话的肢体语言。 不说就不说呗，反正他也没兴趣听她说。 点了份扒酿蹄筋，又要了两份青菜末，倒了一份在自己的干贝粥里，靳予宁抿直唇，慢慢舀着面前的粥锅玩。 “予宁。”有充满惊喜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两人闻声望去，是温柔，她身边有两名男士，看样子应该是用完餐正准备往外走。 看见温柔，方西瑶并不奇怪，这家店这么有名，靳予宁那个阶层的人会来当然很正常。 感到吃惊的是温柔。最初她没认出来，认真多看两眼，她才不太确定地说：“方……西瑶？” 面前的女孩不是她印象里妆容浓郁、衣着夸张的模样，相反，她穿得很普通，放大街上，第一眼绝对吸不来任何眼球，但是，她很耐看，小脸素白干净，透着真正纯天然的粉嫩，黑亮亮的眼睛没了眼影之类的遮挡，亮泽而充满灵性，就好像……温柔闭闭眼，想起自己看过的属于青春的电影，再睁开眼时，她不得不承认，这女孩，就像是所有片子里的女主角，最可怕，最可怕在于，人家得请最棒的化妆师把妆化到最自然的境界，才有她这样的效果。 “你是方西瑶？”她喃喃又问。 “你好，温小姐。”方西瑶打声招呼，继续埋头喝粥，对于不喜欢她而她也犯不着要凑上去的人，寒喧到此就够了。 偶遇靳予宁，温柔的哥哥温驰远后一脑仁儿悔不该听了meimei的话来这种熟位置吃饭，今天跟他来的这个客人，身份既重要又敏感，实在不合适此时、此地介绍给靳予宁。 “咳，咳，予宁，好久不见。”温驰远硬着头皮打招呼。 靳予宁点点头，“吃过了？” 他似乎压根就没注意到那位客人，温驰远暗松口气，有意无意地挡着他的客人，一边牵了温柔的手往外扯，一边笑着回答，“喛，正准备走，你们慢用，有时间约着打球。” 温柔不动，目光自方西瑶的伤脚游向轮椅，问，“你的脚怎么了？” “不小心弄伤了。”方西瑶答。 伤到要坐轮椅的程度？温柔望望四周，没有其他人，也就是说，是靳予宁推着她进餐厅的？再往前推，上下车的时候是靳予宁抱的还是她自己走的？ 她心事错综，跟着温驰远亦步亦趋地走到大门口，温驰远停下来，她也停下来，懵懵懂懂站着，也没留心大哥和他的客人说了些什么，直到温驰远暗暗使劲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才睡醒般抬起眼。 “思成想回酒店冲凉，我还有点事，你帮我送他回去吧。”温驰远一边说，一边在男子看不见的角度用严厉的眼神警告温柔。 权利和义务历来对等，豪门贵族的子孙既然能享受物质的优沃，自然也不能抗拒应尽的责任。温柔想起在家里时温驰远所说的话：“今时今日，你要是还想指着温家吃香喝辣、呼风唤雨，就给我好好儿地在沈思成身上下点功夫！这一年多来，你在风花雪月的时候，爷爷和爸爸全国上下、再到国外，到处奔波，好不容易找来沈家一个金主，汽车城项目这么大，没有沈家的资金作支撑，我们拿什么和靳氏竞争？你记好了，现在是温家生死存亡的时候，不能从靳氏嘴里抢过汽车城项目，你的那些小儿女情态只能变成丑态、穷态。” 可怜她当时还傻呼呼地问：“为什么要和靳氏争，我们两家一起做不挺好吗？” 温驰远嗤笑一声，“合作？资源是你家的吗？市里把项目挂那，一句话，价高者得，靳氏有钱有人脉，温家现在日薄西山，也就一个花架子，我们拿什么去和靳氏合作？靳氏又为什么要和我们合作？” 最后，温驰远还一副遗憾万分的语气说：“看你跟靳予宁跟得那么紧，还以为你能拿下他，唉……” 想到这，温柔心一缩，情不自禁往餐厅里面看了一眼。 “不用了，这里叫车挺方便的，不用麻烦温小姐。”叫沈思成的男子客气说。 “要的，要的。”温驰远很是殷勤地坚持，把车钥匙递给温柔，顺势使力捏了捏她的手。 温柔被捏得眉头一皱，回过神来，强提起笑容，带着沈思成往停车场走去。 夜色已经笼罩了整个城市，温柔载着沈思成从停车场出来，直接驶入市区街道，远光灯在行人和车辆厌恶的避闪中默然述说主人的任性。 后座里的沈思成目光锐利地扫了一眼温柔，自后视镜里看见她抿紧唇，心不在焉的模样，想起餐厅里遇见那位被称为“予宁”的男人时的情景，表情一晒，话说这两兄妹真有意思，一个当时的模样象不小心吞了蟑螂一样难受，一个却恨不得立马扑上去热吻一番。 一路无话不恰当，让女生主动找话题也不符合沈思成的教养，他想了想，一举两得地问：“温小姐知道酒店附近哪有织补的地方吗？” 来的时候老妈说立秋后晚上凉，硬往他的行李箱里塞了件羊毛背心，到酒店后，整理衣物时他才发现，那件背心前领被虫蛀了个小洞。 他历来不喜欢衣服上有味道，香味、臭味都不喜欢，所以阿姨也不敢往他衣橱里放驱虫剂，有虫蛀也应当。换成别的衣服，坏了扔了就是，可这件背心他不敢扔。这件背心是老妈亲手织的，以老人家现如今的性子，估计还等着他每天下班回来都穿了在她面前晃上几晃呢，扔了，扔了麻烦就大了。 沈思成虽然深爱老妈，但还是不愿每天回去被她逮住，“我是如何如何爱你，你是如何如何不珍惜”的唠叨一通。 他认为找一个手艺精湛的织娘，把虫眼糊弄过去，没事时再穿着它在老妈面前晃一晃，博得家和人兴，才是上上策。 “织补？”温柔没会过意，“什么织补？” 沈思成暗叹口气，虽然他也是九零后，但两相比较，他还是很感谢传统的母亲教了他很多也许不应该泯灭的传统。 “就是……修补衣物的地方。”他解释说。 “哦。” 转眼，温柔又不解了，“衣服破了扔了不就得了吗？就算补好了也不能穿了啊，那也太寒酸气了吧。” 沈思成又暗叹一口气，好吧，当他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