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无可替代
靳予然车开进小区时，看见方西瑶和简兮坐在喷泉边的木椅上，方西瑶一只手给简兮摇着扇子，一只手拿着ipad，嘴里念念有词。 他停好车，悄无声息从后面走近。 “什么什么‘唯嫩’？拿我看，哎，你这个笨蛋，又忘了把我的眼镜拿出来了！把字放大，把字放大也行，……你从深山老林里出来的吧？连怎么把字放大都不会？两根手指把屏幕一拉就行了……错了，是这样拉……哈哈哈，笑死我的，是‘稚嫩’啊，稚嫩，你连这都要念错，书念到狗肚子里去……” 吃得饱饱的简兮骂得中气十足。 方西瑶脸色如常，并没有因为简兮的耻笑露出羞窘，她从简兮手里接过ipad，学了她的指势将屏幕大小还原，继续柔了声音念：“……应兰风见他面容尚稚嫩，然而话说得动听婉转，表情亦诚然恳切，不由暗暗诧异，便一笑道：‘何必，都是亲戚，大可不用这样客套’……” 她穿了件白色的T恤，配牛仔背带裤，乌黑的长发扎成马尾，整个人看上去极简致，极……“唯嫩”。 想到这词，靳予然脸上微微露出一个有笑意的笑。 方西瑶念书的模样很专注，语速非常慢，声音高低宜人，天然的温婉中略带有一丝刻意的醇厚，隐隐听得出摹仿的痕迹。靳予然有些奇怪，他知道方西瑶对电视、收音机都没兴趣，电脑手机上网、听书什么的更是不会，可她一字一句明显在在意读音和清晰，就像…… 靳予然歪着头，闭上眼，认真倾听方西瑶的声音，充分调动出做游戏时天马行空的想像力，他感觉到了她没有低学历者的羞涩自卑，相反，她全神贯注的努力把感情灌注入文字里，似乎那是她的追求，是她的目的。 “……想到真是奇怪，一个于她而言仿佛可有可无的人，在对方眼中，她却似千斤之重，无可替代……” 方西瑶读到这儿，简兮微不可察的“嗤”了一声，“骗死人不偿命。” 想到真是奇怪，一个于她而言仿佛可有可无的人，在对方眼中，她却似千斤之重，无可替代。 方西瑶停下来，似乎略有所感。 “不是吧？”简兮看着方西瑶怪叫起来，“读了两句热耳朵的谎话，就开始思-春了？在想谁？我儿子？你可以死心了啦！我儿子永远也不会爱上你，把你看得有千斤重的。” 方西瑶的耳朵真的热了一下。 她定定神，想解释，“简阿姨，您误会了……” “撇开你妈的丑事不说，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予宁会喜欢你？别做梦了！他和你在一起不过就是为了养残你给我报仇罢了，你看看你自己，多大年龄了，书没念两天，什么都不会，醒醒吧，小丫头，你妈破坏别人的家庭，抢人老公，连着你的幸福都一起透支了，你这辈子都不会有爱、有幸福的。” 靳予然在后面皱起眉。 方西瑶听得一愣一愣，背叛果然是天底下最锋锐的刀，只那么一刀，就把温婉含蓄的名门贵淑剜成了刻薄寡毒的怨妇。幸福？方西瑶心里有些觉得好笑，简兮和她相处的时间到底还是太短，看不出她青春面容内里包裹着怎样一颗沧桑荒凉的心。幸福，这么奢侈的东西，何需简兮诅咒，她自己就从没宵想过这辈子会有得到的时候。 “妈。”靳予然宏亮一嗓惊得两个女人都一跳。 看见是他，简兮别过脸。 靳予然似乎没看见mama的冷漠，笑嘻嘻走近，目光滑过方西瑶包着纱布的右脚，吃惊问：“怎么包得象棕子一样？伤得很严重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用不用，”方西瑶急忙摆手，“只不过是浅浅划了一下而已，是我自己包得不好。” 听见她这么说，简兮回头瞟她一眼，没吭声。 “那就好，哥……”看了看简兮，靳予然干咳一声，没往下说，转身凑近简兮，“妈……” 简兮嫌弃地将轮椅推离他半尺。 靳予然了解简兮目前将所有不肯与方西瑶母女断绝往来的人视为敌人的心态，也不和她计较，自顾自说：“哥听你说阿瑶不好，他那儿一大堆客人，走不了，叫我过来看看，你真打算不要阿瑶了？那是请小姨回来，还是另外找阿姨？” 其实，简兮的无名火来得快，去得也快，再让方西瑶带着出来走走说说，消遣几句，她都已经快记不清电话里对靳予宁说了些什么了，只是面子放那，靳予然问得也直接，她不得不自鼻腔里“哼”一声，提出副不屑一顾的模样。 倒把方西瑶吓着了。 “不用，不用再麻烦谁，之前的事我已经向简阿姨道过歉了，简阿姨也没生气了是吧？”方西瑶讨好地给简兮扇了扇扇子。 凉风徐来，仇人的女儿摇尾乞怜，简兮心里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她鼻孔朝天，不说话。 那就是没事啦！靳予然心里了然，要说简兮这些年来的情形，也就这几天最让他放心、省心。 所以，他也就是被靳予宁逼不过，跑一趟来装模作样问问而已。 相比之下，方西瑶不停想往后藏的那只伤脚反让他更拿不准。 “脚没事吧？要不我带你去医院重新包扎？”他又问。 简兮目光游离不定的看了看方西瑶。 靳予然心里更肯定了，以简兮现在的性子，不把方西瑶折磨到一定程度那可是怨恨不得消，而今连她都不吭声了，说明方西瑶的脚伤并不轻松。 “哪有那么严重，”方西瑶笑，将伤脚往另一只脚后缩了缩，“而且我已经消过毒了，没事的。” 靳予然耸耸肩，男人都不啰哩八嗦，既然方西瑶坚持，他也就说到即止喽。 更何况他是真有活要做，“破案2”内测时发现好些个问题，作为主设计师的他正是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要不是靳予宁威逼利诱，他才不会来管这摊子鸡婆事。 简兮出事之后，脾气怪异了许多，心里又恼恨两个儿子没有旗帜鲜明地站在她这一边，所以连叫靳予然回屋坐坐的话都懒说。 方西瑶还好歹问了句“吃过饭了没？” 靳予然对着老妈那张垮到地上的脸怎么可能吃得下东西，他敷衍点点头，直说公司有事就告辞了。 走远之后，他给靳予宁打了个电话，“没事，妈也就是找个人发发脾气罢了，没打算真撵阿瑶走。” 那头没说话。 “我挂啦。”靳予然打开车门。 “靳予然。”靳予宁貌似随意开口。 靳予然心里有数，再装傻他这位大哥多半就要让他的游戏发布会继续往后推了。 “没事啦！”他叹口气，“能和老妈出来散步，你觉得会重到哪里去？包得倒是挺吓人，可她也说了，那是她手笨嘛，哦，我可是再三强调要送她去医院看看的，是她坚持不肯去，噢，就这，汇报完毕。” 那头又不说话了。 靳予然挂了电话。 刚把车开动不久，还没出小区，靳予宁的电话追了过来，“你看见她们出来散步的？” 靳予然被他问得莫名其妙，“没有哇。” “你和她们一起散步回去的？” “没有哇。” “也就是说，其实你压根就没看见她走路？” 靳予然一脚急刹踩下去，差点和后面缓缓跟着的车亲密接吻。 “大哥，”他带出哭腔，“真没事啊！她能说能笑，还能由着妈数落埋汰，我实在是看不出哪有问题。” 那头默了几秒，直接收线。 靳予然抹了把额上的冷汗，从倒车镜里看见后面车上的司机气咻咻走过来，赶紧又一脚油门，溜得比兔子还快。 方西瑶觉着伤脚的情形不太对劲时，都已经大半夜了。 她拆开纱布，看见伤口周边又红又亮，伸指轻轻摁一下，疼得她“嘶”一声，气都吸饱到嗓子眼了。 不用说，发炎了。 方西瑶跛着脚四处找，找到一个只装了两瓶维生素的药箱。她长叹口气。其实想想也明白，简兮身上发生的悲伤太多，没人敢在家里储药，即便是普通消炎药和止痛药。 这大半夜的，她能去哪里疗伤呢？ 熬到天亮，方西瑶已经觉得那只脚不是自己的了，麻烦的是她还感觉有点发热头痛。 强撑着给简兮焖了一小锅小米粥，她挽着菜篮，有气无力地一步拖一步走出门。 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她面前。 方西瑶连说“借光”的力气都没有。 她耷着头侧身让过。 身影跟着挪过来，还更贴近了一点，阳刚的气息兜头罩下。 方西瑶抬起眼，诧异地来了点儿神，“你怎么来了？” 咫尺间，靳大神西装革履，高大英挺，用“天人之姿”形容毫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