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捂不化的冰山

    靳予宁伫立在她身后，目光跟随着她忙碌。时间翻飞，依然是他神态倨傲地站在厨房门口，小小女孩踮起脚，在比她矮不了多少的灶台旁煎鸡蛋，有guntang的油粒溅在她脸上，瘪嘴欲哭不敢哭，看他一眼，怯怯地伸手擦试，继续认认真真地煎……跟着，nongnong的蛋香漫近，她自碗底露出一角阿谀的笑：“酱油蛋。”

    她总是这样，自以为温顺乖巧就能抹平一切，却从不知道，他象恶心煎蛋底下浓厚滑腻的油水一样，恶心她自诩的讨好方式。

    回忆被多士炉“叮”的一声脆响敲断。

    方西瑶取出一片吐司，将已经热好了的卤牛rou混上几片新鲜的生菜叶放上面，浇了一勺匙nongnong的黑椒汁，再盖上一片吐司，放进盘里递给他，依旧好脾气的问：“咖啡还是牛奶？”

    他盯着她。

    方西瑶垂下眼眸，默然将盘子放回台面，从冰箱里拿出一盒鲜牛奶，倒在杯子里，加热，左手端盘子，右手端牛奶，侧身绕过他，把东西放在餐桌上，就着围裙蹭了蹭被牛奶烫得有点发痛的右手，温声说：“慢用。”

    靳予然一直睡到十点钟才荡出房，伸着懒腰和方西瑶打招呼：“早。”

    已经快做完卫生的方西瑶直起身，摘下胶手套，很是了解的问：“还是先喝杯咖啡？”

    “嗯。”靳予然也不和她客气，打开电脑，继续昨晚做到凌晨的游戏。

    方西瑶把咖啡递给他时，不经意的瞟了眼满屏天文。

    靳予然瞪她一眼，故作生气地说：“知不知道市面上买‘破案2’消息的价钱？你露一点点消息出去，都够我喝八壶了。”

    方西瑶倒。破案？破案呵！她失笑说：“卖消息？那也要我看得懂啊。你那些个横七竖八，我连是哪国语言都不知道。”

    靳予然默然，想了想，他忍不住说：“其实……网上什么都有，你真有心要学点啥，大哥……应该也管不着的。”

    现磨咖啡的浓郁香味仍萦绕鼻端，方西瑶深吸两口，淡笑说：“他从没管过，是我自己……不觉得所谓的‘知识’对我……有用。”

    “阿瑶，你还这么年轻……”

    “你要是现在吃春饼的话，可能午饭就吃不下去了哦。”方西瑶转开话题。

    靳予然合上电脑，很是认真的看着她，若有所思地说：“阿瑶，你真打算……就这样和大哥一直……”顿了顿，靳予然又补上一句，“他不会给你将来的。”

    窗外正炽的阳光隔着玻璃腾起一室热气，熏得她有些晕眩，一直这样，“这样”是“怎样”？“这样”又有谁有资格决定？

    她定定神，迎着靳予然的目光，吸口气，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想帮我？那能不能带点东西给我妈？”

    方西瑶的爸爸还在世时，mama苏云珊的想法还没有那么多，加上家里条件好，能让苏云珊cao心的，也就是爸爸的身体。方西瑶至今都仍记得，爸爸因为生病的缘故，大多数时都在喝养生粥，mama让阿姨买来萝卜，洗干净后切成串，晾在院子里晒得干干的，要吃的时候，切成丝，拌上油盐酱醋，是爸爸最喜欢的下粥菜。

    她闲来没事，照着mama的做法晒了好几坛萝卜干，靳予宁不沾这些“下里巴人”的吃食，自己一个人吃也吃不完，拜托靳予然给mama她们带点过去，一来，确实是抵不过孺慕之情，无论苏云珊做下了多少对不起简阿姨、靳氏兄弟的事，她终究是自己的mama，做人子女，不可能因为一词“正义公理”就舍弃天伦亲情。二来，方西瑶心底，怎么说也还是存有些许祈盼，希望能用曾经有过的、最温馨时光里的物件，唤醒mama心里或多或少的良知与柔软。

    到最后，不管靳予宁会不会放过她们母女，自己多容忍，多奉献，多成全，mama再收敛一些，他应该，应该不会狠毒到哪里去吧？

    一切唯有尽人事、听天命。

    却不料靳予然厉然僵直了背，声音冷硬得和靳予宁如出一辙：“你应该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

    方西瑶一怔，跟着，脸上青白交织，是的，对靳氏兄弟而言，没有宽恕。

    她垂下头，象个知道自己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呐呐道了声“对不起。”

    她不是错得象个孩子，而是幼稚得象个孩子。

    好在对方是靳予然，不是靳予宁。也就那么十来秒的时间，他又咧开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般笑起来，“春饼，春饼，我要吃春饼。”

    方西瑶赶紧应了一声，退回厨房。

    她炒好菜，很细致地荤素搭配着包进薄饼里，折好，码在盘子里，担心靳予然吃着嘴干，又给他盛了碗米汤，一起放入托盘，稳稳地端出来，淡笑着说：“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靳予然呲牙搓手，一副饿鬼投胎模样。

    方西瑶暗自庆幸方才的放肆对象不是靳予宁，否则，可能就不是那么一点点若有似无的羞耻了。靳予然是明朗的，宛如下过雨后没有雾霾时的碧晴天空，广辽，澄澈，纯净，他的喜怒哀乐总是用斗大的中文字写在脸上，让人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简单直接地和他交往。

    而另一个人……

    方西瑶的眼前浮现出靳予宁似乎永远也染不出暖意的脸，就这样在酷热的厨房里，生生打了个寒噤。那张脸不是丑陋得令人感觉恐怖，相反，他英挺，俊朗，……却冰凉，尤其是对着她的时候。

    或许，这一生，他都是她捂不过季的寒冬，哪怕她倾尽所有的心血和温度，都休想融化他眼底任何一片冰雪。

    虽然靳予宁没说，但方西瑶直觉相信既然靳予然在这儿，那他理所当然会回来吃晚饭。

    结果，等她费尽心思做了一桌子靳家大小少爱吃的菜后，一整天都没出房的靳予然表情讪讪走出来，对着她扬扬手机，“那个……不好意思，我……我有点事出去一趟，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方西瑶一怔，跟着马上又反应过来，若无其事的点点头，“好的。”

    靳予然看了看桌子上足够四、五个人吃的菜，想说什么，咽下一口口水，偷眼扫过方西瑶完全读不出情绪的脸，踌躇片刻，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